立秋到了,母親又開始曬幹菜了。從我記事兒起,這個傳統就沒有改變過,隻是母親曬幹菜的規模大大縮小了,因為住了樓房,可以曬菜的空間有限,再者,冬季的市場裏有源源不斷的新鮮蔬菜供應,誰還惦記吃幹菜啊?但是,我還是喜歡吃母親做的幹菜。
記得那是七、八十年代,我剛剛懂事兒,每到立秋前後,自家的小園兒裏,各式各樣的蔬菜都趕趟似的下來了,吃也吃不完,除了送給城裏親屬的,剩下的就要曬幹菜了。
那是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在東北漫長的冬季裏,除了窖藏的白菜、土豆、蘿卜,就沒有什麼新鮮蔬菜了,家裏這麼多口人,總不能天天上頓白菜燉土豆,下頓土豆燉白菜,或者,天天燉酸菜吧?總得換換口味,吃點兒幹菜是最好最現實的選擇。
曬幹菜可是有學問的。
首先,製作的工具要全。俗話說,人巧不如家什妙。刀,搽板子,搽刀,蓋簾兒,麵板等,這些都是必備的。
第一道工序,清洗。把蔬菜洗幹淨,這是個簡單勞動,我和姐姐都能勝任。
第二道工序,製作。不同蔬菜有不同的做法。有簡單的,比如,西紅柿,大辣椒隻需要用手掰開、掰勻稱,放在高粱杆製作的蓋簾上晾曬即可;有稍複雜一點的,比如,豆角要切成絲兒,蘿卜直接切成片兒,土豆幹兒,要把土豆煮熟後,直接用刀切成均勻的薄片,放在蓋簾上晾曬即可;再複雜一點的是茄子,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用刀切成花兒後,拉長到原來的二三倍,然後撒上麵粉,掛起來,母親的刀法很嫻熟,每個茄子仿佛是一件藝術品,那花樣甚是好看,我起初總是好奇地看被鏤空的茄子心兒,對切花後的茄子能再“長”這麼大很是疑惑。另一種是直接把茄子削成看似不規則又很相似的小塊兒,在切麵上撒上麵粉後,晾曬即可。切花的茄子幹兒好看卻不好吃,切塊的好吃卻不好看,看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十全十美的。
我最喜歡參與的是角瓜幹的製作。角瓜,也叫西葫蘆,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隻是現在還沒見過市場上有比母親種植更大的了。角瓜洗淨後,從中間攔腰切開,用鋁飯勺把瓤和籽粒摳出,成熟的籽粒曬幹做種子,瞎癟的連同瓤一起喂豬。切開後的角瓜,在搽板子上旋轉,搽板子上凸出的刀片就把角瓜一圈圈的搽下了,很長很長的,技術好的從頭到尾就是一根。然後用盆子或蓋簾端著,有秩序地掛在鐵絲線上,鐵絲是固定在兩個高高的原木立柱上,平時晾曬衣物,做幹菜時擦幹晾菜。當鐵絲上掛滿一條條角瓜條,遠遠望去,像是白黃相間的簾幕,甚是好看。
最晚做的是幹白菜。能做幹白菜的是秋後醃製酸菜和冬儲白菜之後剩餘的白菜,這些白菜,瘦小無心兒,就是這些我們都看不上眼兒的白菜,母親都舍不得丟棄,耐心又熟練地把它們編成辮子,長長地掛在房簷下,說:這些菜不起眼,到冬天就派上用場了。每當聽到一首歌中唱到:一碟子幹白菜,就想起母親把幹白菜洗淨用水抄了攥幹,與蘿卜幹一起蘸醬吃的情景,幹白菜和蘿卜幹的味道是微甜的,不濃鬱,卻能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