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是知青生活的一項重要內容。
想想罷,少男少女,離開家人,轉眼落到一個舉目無親的地方,麵臨許多在此之前聞所未聞的問題,困難,和苦楚,他們在體驗著空虛,寂寞,與無望的同時,相互間要發生一些這樣那樣的事情,實在理所當然。
現在的學校和家長,很為一些中學生的早戀大傷腦筋。因為早戀會影響學業,不利於健康成長。那時不同,知青當中普遍的戀愛,不但被人容忍,理解,甚至還有可能被說成是紮根農村幹革命的表現。時代不同了,戀愛不一樣。
和現在的一幫紅男綠女相比,知青的戀愛,分明要多出一份讓人想起來就不免感動,不免喉頭哽咽的東西。那種的戀愛,往往同一些非常具體實在的事物聯係:一件風雨中推來推去兩個人都不肯穿的蓑衣,一碗端到病床邊上冒著熱氣的稀飯,一條拆開翻邊再縫攏的藍卡其布褲子,等等,等等。當然沒有書上描繪的那種詩情畫意,或許也要為如今的年輕人不解,以至嘲弄的罷。
但肯定有很大一個數量的知青,都經曆過那樣的戀愛。那是一種不計長遠的,無望的戀愛,所以後來鮮有成功的例子。那是寒夜當中驟然照亮人心頭的一許溫暖與慰籍,所以又能夠長久地刻骨銘心。與其說那是愛情,不如說,更是艱苦歲月裏的相濡以沫。
還有另一種情形。
有個同學,突然間不聲不響結了婚。她的家庭相當複雜,牽涉到地主、資本家、國民黨。她就自己把自己嫁給大隊上的民兵營長了。這跟什麼戀愛當然毫不搭界,是生存的一種方式。這同學天生麗人,身高接近一米八,若放在現在,至少可以站在聚光燈之下,T形台之上。
知青間也有結婚的,但少。我的兩個同學在鄉下結了婚。婚禮自然極其簡陋,最能體現那種場合氣氛的,是煤油燈換成了火把。火把多麼明亮啊,我們聚會在它的光明和溫暖裏麵。我們都知道,在新娘的肚子裏,一個新一代的知青,已經兩個月了。這一點不醜,因此無須隱諱。我們奇怪地有了一種好像大家都快要當爸爸媽媽的興奮,並且生出一種親切的感情,我們都有些愛那個尚未出生的小毛毛。那孩子生下來,父母就把他帶到長沙,裝在竹籃裏,半夜時分丟到一個親戚家門口,親戚於是在清早大呼小叫,說是撿到不知誰家的孩子。這麼樣,那孩子後來終於有了長沙的城市戶口。,
這是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個孩子的傳奇故事。
那孩子早已長大了,比我們高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