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助楚攻秦
【原典】
齊阻楚攻秦，取曲沃。其後秦欲伐齊，齊、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謂張儀曰：“吾欲伐齊，齊楚方歡，子為寡人慮之，奈何？”張儀曰：“王其為臣約車並幣①，臣請試之。”
【注釋】
①並幣：各種禮品。並：合，不是一種。幣：帛，此指禮品、禮物。
【譯文】
齊國幫助楚國攻打秦國，攻占了秦國的曲沃。後來，秦國想要征討齊國，而齊國與楚國關係友好，秦惠王為此感到憂慮，對張儀說：“我想要征討齊國，而齊楚兩國關係正融洽，你替我出出主意，該怎麼辦？”張儀說：“請大王為我準備車馬和禮物，我願意去試試看。”
【原典】
張儀南見楚王曰：“弊邑之王所說甚者①，無大大王；唯儀之所甚願為臣者，亦無大大王。弊邑之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唯儀甚憎者，亦無大齊王。今齊王之罪，其於弊邑之王甚厚，弊邑欲伐之，而大國與之歡，是以弊邑之王不得事令，而儀不得為臣也。大王苟能閉關絕齊②，臣請使秦王獻商於之地，方六百裏。若此，齊必弱，齊弱則必為王役矣。則是北弱齊，西德於秦，而私商於之地以為利也，則此一計而三利俱至。”
【注釋】
①說：通“悅”，喜歡。無大大王：莫過於大王。大（第一個“大”）：過於，超過。
②閉關：關閉邊關。
【譯文】
張儀便前往南方去見楚王，說：“我們君主最喜歡的人，莫過於大王您了；我希望做他的臣子的，也莫過於大王您了。我們君主最憎惡的人，莫過於齊王了；我最憎惡的人，也莫過於齊王。如今齊王的罪行，對我們君主來說是最終的，我國想要討伐齊國，而貴國和齊國關係融洽，所以我們君主就不能聽從您的號令，我也不能做您的臣子。大王如果能關閉邊關與齊國斷交，我願意讓秦王獻出方圓六百裏的商、於之地。這樣，齊國必定削弱，齊國削弱了，一定會受大王的驅使。這樣，在北邊既使齊國削弱了，在西邊又施恩於秦國，還私下獲得了商、於地區的利益，這一個計策就把三方麵的好處都得到了。”
【原典】
楚王大說，宣言之於朝廷曰：“不榖得商於之田①，方六百裏。”群臣聞見者畢賀，陳軫後見，獨不賀。楚王曰：“不榖不煩一兵，不傷一人，而得商於之地六百裏，寡人自以為智矣！諸士大夫皆賀，子獨不賀，何也？”陳軫對曰：“臣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患必至也，故不敢妄賀②。”王曰：“何也？”對曰：“夫秦所以重王者，以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先絕，是楚孤也，秦又何重孤國？且先出地後絕齊，秦計必弗為也；先絕齊後責地③，且必受欺於張儀；受欺於張儀，王必惋之。是西生秦患，北絕齊交，則兩國兵必至矣。”楚王不聽，曰：“吾事善矣！子其弭口無言，以待吾事。”楚王使人絕齊，使者未來，又重絕之。
【注釋】
①不榖（gǔ）：古代諸侯自謙的稱呼。
②妄賀：胡亂道賀。妄：亂，不實。
③責：求取，索取。
【譯文】
楚王聽了張儀的話非常高興，在朝廷上宣布說：“我得到了商、於方圓六百裏的土地。”群臣到都為此祝賀，陳軫後到，單單他一人不道賀。楚王說：“我沒有動用一兵一卒，不傷一人，就得到了商、於方圓六百裏的土地，我自認為這是很明智的！士大夫們都為此而祝賀，隻有你不道賀，為什麼呢？”陳軫回答說：“在我看來您不可能得到商、於之地，而麻煩肯定會來的，所以我不敢胡亂祝賀。”楚王說：“為什麼？”陳軫回答說：“秦國之所以看重大王，是因為大王與齊國交好。現在商、於之地還沒有得到，就與齊國絕交，這會使楚國陷入孤立，秦國又怎麼會看重一個孤立的國家呢？況且讓秦國先拿出商、於之地，我們再和齊國絕交，秦國一定不會同意；先和齊國絕交，然後去向秦國索要商、於的土地，就一定會受到張儀的欺騙；被張儀欺騙後，大王肯定會後悔。這樣，楚國的西邊有秦國的兵禍，北邊與齊國斷交，那麼，秦、齊兩國都會兵臨楚國了。”楚國不聽從陳軫的意見，說：“我辦的這件事很成功！你就閉口，不要再說了，等著我來處理這件事。”楚王派使者去和齊國斷交，使者還沒有回來，又再派人去與齊國斷交。
【原典】
張儀反，秦使人使齊，齊、秦之交陰合。楚因使一將軍受地於秦。張儀至，稱病不朝。楚王曰：“張子以寡人不絕齊乎？”乃使勇士往詈齊王。張儀知楚絕齊也，乃出見使者曰：“從某至某，廣從六裏①。”使者曰：“臣聞六百裏，不聞六裏。”儀曰：“儀固以小人，安得六百裏？”使者反報楚王，楚王大怒，欲興師伐秦。陳軫曰：“臣可以言乎？”王曰：“可矣。”軫曰：“伐秦非計也，王不如因而賂之一名都，與之伐齊，是我亡於秦而取償於齊也。楚國不尚全乎？王今已絕齊，而責欺於秦，是吾合齊、秦之交也，國必大傷。”
【注釋】
①廣從：橫為廣，直為縱。從：通“縱”。
【譯文】
張儀回到秦國後，秦王便派使者出使齊國，齊、秦兩國暗中聯合在一起。楚國派一名將軍到秦國接受商、於的土地。張儀回到秦，假裝有病不上朝辦事。楚王說：“張儀是以為我不會與齊國絕交嗎？”於是他派出勇士到齊國去大罵齊王。張儀知道楚國確實已與齊國斷交，於是才出來回見楚國使者說：“從這裏到那裏，方圓六裏。”使者說：“我聽說是六百裏，而不是六裏。”張儀說：“我是個小人物，怎麼能給六百裏土地呢？”使者回去報告楚王，楚王大怒，想要出兵征討秦國。陳軫說：“我可以說幾句嗎？”楚王說：“可以。”陳軫說：“攻打秦國不是個好辦法，大王您不如順勢送給秦國一座大城，與他聯合討伐齊國。這樣，我們雖然喪失一塊地方給秦國，卻可以在齊國得到補償。楚國不是仍然完整無損嗎？現在您已經和齊國斷交，而又譴責秦國的欺騙，這樣，我們反而會促成齊、秦兩國的聯合，那麼我國必然大受損失。”
【原典】
楚王不聽，遂舉兵伐秦。秦與齊合，韓氏從之，楚兵大敗於杜陵。故楚之土壤士民非削弱，僅以救亡者，計失於陳軫，過聽於張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