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佩戴著這個標誌,站在軍隊麵前。軍人爆發出熱烈的歡呼,一陣瘋魔般的激情控製了軍隊。一天之內,所有人都佩戴上了十字標誌,宣誓成為基督的戰士。軍隊撤除了對城市的包圍,他們宣布自己寧願與異教徒生死相搏,也不願再和基督徒兄弟們作戰了。波希蒙德和他的部隊成了未來十字軍的中流砥柱。
在歐洲的另一端,貴族們也同樣狂熱。
洛林的戈弗雷公爵在多年戎馬生涯後,患了胳膊麻痹的病。(後來麻痹感一直擴展到胸部。這似乎是中風的症狀,但是後來他居然霍然而愈,連一點兒後遺症都沒有。)東征的呼籲使他驟然恢複活力,戈弗雷躍上戰馬,號召所有的臣屬參加偉大的東征。為了籌措經費,他抵押掉了全部領地,包括世襲的城堡。一切的一切,都被他奉獻給了這次遠征。--他用祖產抵押到了一千五百銀馬克。
諾曼底公爵羅伯特(也就是那位“魔鬼羅伯特”的孫子)顯得更加衝動。他的父親二十年前征服了英國。羅伯特作為長子,繼承了世襲封地諾曼底,他的弟弟則繼承了英國。兩個兄弟對這個分配都不滿意,關係非常緊張。一場戰爭眼看就要爆發。正在此時,克勒芒的消息傳來了,羅伯特心中驟然激起了萬丈豪情。他的目光轉向了東方,戰爭就此冰消瓦解。
諾曼底是全法國最強大最富庶的領地,但和聖地相比,它又算得了什麼?羅伯特把它整個抵押給了弟弟,得到了一萬銀馬克。他用這筆錢做經費,籌集到了東征軍隊。
這是極低的價格。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無數領地都在標價出賣。許多貴族都在籌措東征經費,他們焦急地四處尋找買主。手裏有點現錢的人,幾乎可以隨便定價。一片片的土地被廉價出售,一座座城堡變換了主人。為了耶路撒冷,歐洲的土地價格在瘋狂暴跌,法國是狂熱的中心。幾個月裏,它的土地價格跌了原來的四分之一,而武器的價格上升了四倍!
這已不再是交易,這是經濟上的自殺。
但騎士們已經顧不上了。
他們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轟鳴:“這是神的旨意!”無限的榮耀就在前麵,眼前的雞蟲得失何足介意?騎士們精力彌漫,平時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血灑沙場。現在他們不惜一切,也要參加世界上最偉大的戰爭。他們腦子裏充滿了各種幻想:西方貧瘠如地府,東方美好如天堂。通過東征,自己的靈魂可以進入永恒的天堂,肉體可以享受東方的樂土。信仰和欲望被幻想編織在一起,推動他們衝向前方。
他們在喊叫:東方豈不是比故土更美好?耶路撒冷豈不是比祖產更寶貴?征服豈不是比生命更燦爛?--但後麵的故事將證明:這三個想法全是錯的。
被卷入東征洪流的,不僅僅是貴族騎士,平民們的熱情更加高漲。
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矮個子,騎在驢上四處奔波。他到了哪裏,就把狂熱傳播到哪裏。他講述耶穌對他的命令,耶路撒冷主教對他的懇求,良心對他的召喚,靈魂對他的呐喊。許多人向他奉獻貴重的禮物,他接受後馬上又轉贈給窮人。他調解人們的糾紛,勸慰人們的心靈。成千上萬的人瘋狂地崇拜他,有人甚至從他的驢子身上收集鬃毛,當做神聖的物品。
這個人就是隱士彼得。他如同一塊巨大磁石,所到之處,人們像鐵屑一樣紛紛聚攏。這個不成功的戰士、不合格的父親、不誠實的香客,幾個月內奇跡般成了英雄、聖人和偶像。
彼得呼籲大家拋開世俗的羈絆,立刻投身東征洪流,大家群起響應。農夫出售葡萄園,工匠出售工具,牧人出售羊群。貧窮到極點的人沒什麼好賣的,幹脆就拿上一根拐杖上路。
無數人輕信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他們居然相信彼得是新的摩西,要帶領他們走出西方的苦難之地,到達耶路撒冷。他們腦子裏的耶路撒冷,不是亞洲的一個城市,而是夢幻的天堂。那裏流著奶與蜜,黃金鑄就,珍寶鑲嵌。魔鬼盤踞在裏麵,但天使依舊在它上麵飛翔。它難道不值得我們為之戰鬥嗎?它難道不值得我們為之死亡嗎?
從苦難血淚裏長出的心,在尋找一個不存在的太陽--用它全部的夢想。
去過聖地的人當然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但沒有一個人跳出來駁斥這個幻想。也許是他們不願,也許是他們不敢。
幻想洶湧澎湃,衝垮了理性的堤壩。昨天還在嘲笑別人像個傻子一樣,要拋開一切參加東征,今天自己就開始準備行裝。無數人心裏都隻有一個詞:東征!東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