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亞洲,整個長征就有進無退。十字軍來自四麵八方,彼此不相統屬。是信念與欲望把他們凝固在一起,對他們來說,這是不可能回頭的聖戰。任何後退都可能導致土崩瓦解。
他們決定無限期地堅守下去--哪怕餓死,哪怕戰死,哪怕明天的黎明就是最後的末日。
隨著糧草迅速耗盡,十字軍領袖們越來越焦慮不安。他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向饑餓作戰。他們召開了一個最高軍事會議。
會議做出一個決定:要派出一支強有力的軍隊,深入南方搜尋糧秣。
聖誕節後不久,波希蒙德帶著四百名騎士和上千名步兵出發了。他們向著茫茫的平原走去,其他的十字軍目送他們離去,祈禱他們能帶回食物。
波希蒙德走後不久,一場血戰就在安條克城下爆發了。
現在是十字軍最虛弱的時候:波希蒙德帶著軍隊離開了,戈弗雷碰巧又病倒了,羅伯特公爵也不在營地。雅吉西安嗅出了十字軍的弱點,決定抓住這個機會,重創敵人。
當天晚上,橋門忽然被打開了。一群群土耳其鐵騎從城內衝出,直撲十字軍側翼。
兩個月來,土耳其人從沒有這樣正麵進攻過。十字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最南邊的十字軍出現了混亂。在晚上,這樣的混亂隨時能誘發一次炸營,這是非常可怕的瞬間。
這個時候,幸虧雷蒙還在。他帶著一大隊騎士衝殺過來。在黑暗中,這些騎士和土耳其人展開激戰。一場混戰後,土耳其人開始敗退。騎士們在後麵緊追不舍,一直跟著他們奔向橋門。
橋門打開了。
土耳其的鐵騎風馳電掣般衝進城門,如同一股旋風。十字軍騎士緊緊跟在他們後麵,城門已經來不及關閉了。十字軍騎士眼看就要衝進安條克!隻要他們能占據城門,安條克就會徹底淪陷。
這是十字軍最接近勝利的瞬間。勝利就在眼前,幾乎觸手可及!隻要再衝十米!二十米!
但就在這時,一個騎士在橋上滑倒了。就在離城門觸手可及的地方,他連人帶馬摔在地上。
一個騎士摔倒,在戰場上是常有的事情。
但這次摔倒卻拯救了安條克。
整個橋麵被堵塞了。十字軍騎士們擁在一起,後麵的騎士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麼,還在向前衝。當時一片漆黑,大家都搞不清形勢,亂成一團。混亂中,開始有騎士向後奔逃。恐懼感在黑暗中互相感染,一場潰敗發生了。
終於,所有的騎士都在逃遁。土耳其人看到以後莫名其妙,隻覺得是上天的奧妙安排。他們剛才還是丟盔棄甲的敗軍,現在反過來追殺十字軍。直到十字軍步兵出來穩住了陣勢,土耳其人才凱旋而歸。他們繳獲的十字軍軍旗,在城頭高高飄揚。
戰場中的勝敗就是這樣瞬息轉變。誰能數沙,誰能測海?誰又能真得看透這樣的瞬間?
十字軍在惴惴不安中熬過一夜。
次日,他們正激動地談論前一天的戰鬥,大地忽然開始動搖,碎石從山上墜下,河水湧出河道,一場地震襲擊了敘利亞平原。
晚上,更詭異的現象出現了。一道耀目光焰出現在天邊,整個天空像血一樣紅。無論是土耳其人,還是十字軍,都在仰望天穹。
十字軍開始感到一種深深的沮喪。先是一場挫敗,接著又是上帝的警示。那滿天的猩紅,是不是用十字軍的血塗成的?
他們等著波希蒙德,也許他能帶來一個奇跡。
波希蒙德終於回來了:帶著血跡斑斑的幾百騎士。--隻有他們。沒有糧食,也沒有步兵。--所有的步兵都死了。
他們經曆了更殘酷的戰鬥。
一開始,波希蒙德的探索還算成功。他搞到了一批糧食,正打算把它們運回營地,穆斯林的彎月旗忽然出現在遠方。這不是穆斯林的小分隊,它的隊伍浩蕩無邊,馬蹄聲響徹雲霄。--那是大馬士革的軍隊。
大馬士革終於決定出兵援救安條克,卻意外地和波希蒙德劈麵相遇。十字軍的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但他們依舊做了傑出的戰鬥。穆斯林遭到迎頭痛擊,損失慘重。
最終,波希蒙德還是不得不率騎兵逃離戰場。步兵被遺棄了,他們被包圍,無一生還。所有繳獲的糧秣拱手相讓。
但這場血戰並非一無所得:大馬士革的軍隊撤退了。他們對十字軍的戰鬥力相當震驚,於是放棄了進軍,聽任安條克自生自滅。
可是波希蒙德還是沒有帶回一粒糧食。
形勢更加嚴峻了,一些地獄般醜惡的東西,開始在黑暗中遊蕩。
來自地獄的使者
有一些事情實在太過黑暗,黑暗得讓人寧願去遺忘它,寧願掩蓋它,寧願把它失落在幽暗的角落裏。
但它們還是活在曆史中,雖然隻是影影綽綽地存在。
在十字軍東征史上,有一段最黑暗的故事。許多曆史學家都提到過它,但又都語焉不詳,似乎沒有人願意仔細地談論它的細節。
因為它是反人性的。
這個故事有一個核心的詞--塔夫。
塔夫是彼得隱士的手下,被彼得任命為一個軍事領導。可是他脫下鎧甲,換上了一身麻布衣服;扔下武器,換了一把大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