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坐在油燈下沉思,他想在蘭州再幹一件大事。這件事是由一片煙色的呢子引發的。
光緒三年(1877年)冬天,蘭州製造局的總辦賴長憑想象自製了一台水輪機,用甘肅產的羊毛試織成一段呢子拿給左大人看。左氏摸摸呢片,拍案叫好:“竟與洋絨相似,質薄而細,較本地所織的褐子,美觀多矣。”
褐子,是用羊毛線土法織成的一種粗布。
見多識廣的左宗棠見過從國外輸入的洋絨,也知道西北人用羊毛織的褐子,相比之下,覺得賴長試織的這種呢子比褐子好看得多。
左氏早就研讀過魏源的著作,對“學習采用外國新式生產工具和技術來製造貨物”極為讚賞。他想,日本人把魏源的《海國圖誌》拿去研究,用以振興國家,我們閉關鎖國,大大地落伍了。他向來不隻考慮軍用補給薪餉糧秣,還十分注意地方民眾生計和經濟發展。他覺得在西北大興洋務,辦織呢局,勢在必行。他想的是百姓安居樂業,休養生息。他對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西北畜牧業了如指掌。
甘肅西南部和黃河以西及湟水流域,素以畜牧業著稱於世。漢代牧苑故址就在榆中,隋唐最重要的官營牧業設在隴右,宋代史料上有蘭州“牛羊駝畜充滿山穀”的記載,明時則為山羊絨生產基地。蘭州的絨褐行銷全國。
左宗棠認為,在西北羊毛產地的中心建設一座織呢廠來織呢,能使成本低廉,足以抵製洋呢進口,也利於地方經濟發展。左氏采納了賴長的建議與設想,決計要在蘭州建織呢工廠。他說:“這裏羊毛有的是,購得‘母雞’好下蛋。”
辦廠子要先上奏折請旨的。
“馬尾能造船,蘭州為什麼不能織呢織絨?”醇親王奕譞這樣說。他很重視左宗棠的計劃,兩宮太後也表態支持左宗棠。在西北大興洋務,在蘭州開辦織呢局的方案得到朝廷恩準。
光緒三年(1877年),左宗棠寫信給上海的西征轉運局委員胡光墉,信中說:蘭州製造局賴長用他新創造的一種水機試製出的洋絨,與進口羊絨相似,質地薄而細,又很耐穿,比本地傳統織出的褐子美觀,隻是因為他在沒有專業技師教授的情況下自行設計製造的,畢竟費很大的工力。賴長的意思是想買一套織呢織布火機,拿到蘭州仿造。這也是一項利民實政,希望你按照所附賴長的設計圖紙,在上海留意訪購這種設備。左氏在信中還說,此間羊毛駝絨有的是,煤也易得,隻要有了火機就能節省工力。
胡光墉,字雪岩,安徽績溪人。善於結交上層人物,因協助左宗棠籌措軍餉,購辦西洋新式火器,得左宗棠出奏保舉,朝廷破格優獎,賞穿黃馬褂,頂戴用珊瑚,成了一名“紅頂商人”。
不久,左宗棠又寫信囑咐胡雪岩,要他把所有的開河、掘井機器和織呢機器,先買小的運來。
雖然上海德商泰來洋行的經理嗲喱說,用大的合算,但左氏不想買大的。他對胡雪岩說,買大的不如買小的,因為,一則機器重大,陸地運輸極為艱難,買來小的,讓中國工匠仿製,將來做大,亦可得力;二則,弟年已望七,精力智慧日漸不如從前,恐怕難以堅持下去,如果將來接替的人意見不一致,就會給別人造成口實。再說,眼下西域已經平安,各省領取的軍餉等經費很難像以前那樣。這些年來,自己飽嚐困境之苦,事後還在心寒,正想著及時縮小規模,怎麼還敢搞那些恢宏闊大的舉措呢!
左宗棠對胡雪岩如此坦誠相告,足見其交往頗深。
當年左宗棠任浙江巡撫時,百廢待興,四處尋訪富紳解決經濟困難,在濱湖大街看到胡雪岩的豪宅,又聽隨行的仕紳們說,這胡慶餘堂藥鋪的大老板闊氣得很,光他這個藥鋪就有兩千萬兩白銀的本錢呢?還開了阜康錢莊(相當於銀行),上海四馬路、外灘也有錢莊,京滬杭、福州、寧波、武漢都有其典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