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載言方才一直默然,驟聞此言,清瘦身軀猛烈地晃了一晃,膝行向前,額頭重重叩在青石地麵上,艱難道:“父親,一直都是兒子不孝,您要打便打死我吧!”
左相抬手一杖抽在左載言背上,又重又狠,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悲憤之意。左載言被抽得險些仆倒,手腕拄在地上,擦出幾道血痕。他顫抖著搖晃了兩下,又立直了身子。
“父親要打死鈞直,我便先死在父親麵前。”
他說得淡淡,卻突然以頭搶地。旁邊左杭出手如電,攔住了左載言。
左相喉中哽咽,渾濁眼中現出淚光,大罵道:“你這逆子!怎麼直到今日還執迷不悟!你真是非要氣死我方休嗎!”
這時隻聽得“啪”的裂帛一聲,左鈞直腰背上登時現出一道極長的殷紅血痕,五指深深扣進地上石縫,身顫氣喘,卻依舊頑強地抬起頭來,辛辣斥責道:
“姓左乃是我左鈞直之恥!大楚裂國,江北左家降於北齊,苟且偷生,何如江南左家孤忠赴難、以身殉國!左氏留存至今,一門軟骨!”
“我父與母真心相愛,情深意重,奈何你食古不化,重名譽而輕人情!”
“我父為韓奉所陷,你們身居高位,本能令他幸免於難,孰料你們竟膽小如鼠,隻知明哲保身,置父子之情、兄弟之義於不顧,令人心寒!”
左相氣得渾身發抖:“打!往死裏打!打死這個大逆不道的孽畜!”
左載言眼看著一鞭鞭奪命般落上左鈞直的背,帶起片片碎衣和血肉,瘋了般地掙紮,兩個家丁按不住他,又跑來兩三個才將他死死製住。
左鈞直渾身俱被鮮血和汗水浸透,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仍是一臉笑意輕蔑:
“……你們是害怕!害怕我真被定了罪,輕則毀了你們左家幾百年的嘉譽,重則株連你們滿門!可是我入朝之前早已與皇上言明,我左鈞直,與你們左家沒有半分幹係。我榮,非你們左家之榮;我辱,非你們左家之辱!”
她痛罵不止,不叫疼更不求饒,直到十幾鞭後,聲氣才漸漸弱下去。
左載言眼睜睜看著左鈞直被鞭至暈厥,眼看就要殞命,痛徹心扉,麵色灰頹幾如死人。
左家一門百餘人,竟無一人為左鈞直求情半句。
蒼茫幹冷的天地間,隻聽得見一聲一聲的鞭撻脆響。
高風逆過,黑瓦白磚之上紅影乍現,飛掠庭中,手起處鞭梢在握,但聞脆生生的一響,長鞭寸寸斷裂。
括羽長衣一振,身如修竹,凜然立於庭中。
朝服未更,錦繡燦然。眾人微怔,括羽自下朝之後便被皇帝單獨召見,一直不曾出勤政殿。觀此裝束,該是從宮中直接過來。
左杭隱隱有些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向前一步,道:“括羽,這是我家家事,你勿要插手!”
括羽眉目生寒,單手輕揚,天蠶絲破風而出,將左載言的輪椅牽引至身側。
行至左載言前麵,涼聲道:“放開。”
幾名家丁麵有懼色,畏畏縮縮地退後幾步。一名家丁猶要抗拒,被他捏住手腕稍一迫力,但聞家丁鬼哭狼嚎,手臂上白骨刺出。
左杭一步攔在括羽麵前,慍道:“括羽,莫要為了一個女人鬧得兄弟反目!”
括羽徑直繞過他抱了左載言到輪椅上,又向昏迷在地的左鈞直行去,卻被左杭拔劍抵胸,“我祖父、叔伯俱在此處,豈容你蠻橫撒野!”
括羽二指夾著劍尖緩緩撥開,眉峰如聚,望向漠漠暮色,歎道:
“八哥,若我不顧念兄弟情義,蠻橫撒野,此處早被夷為平地了。”
左家險些鞭死左鈞直的事情並未被左家傳揚出去,左鈞直亦隻是告病,未向兵部言及詳情。
括羽不再避諱,日日下朝後過來照顧左鈞直。翛翛和左載言至此方知了他的身份,但仍視他為昔日常勝。翛翛早將他當做半子,便每每特意避開,讓他二人獨處。
左鈞直伏在榻上,抑鬱無比,“倘是將來留下傷疤……”
括羽見她死裏逃生,雖身有劇痛,卻還在關心將來會不會留下疤痕,不由得又好氣又心疼,安慰道:“我這藥妙得很,不會留疤的。我小時候也經常被打,現在也沒疤痕呀,你要不要看看?”說著作勢要解衣給她看。
這人三句話中總有一句不正經,左鈞直微紅著臉啐他,想了想忽然又暈紅了臉色。
括羽見她玉白秀顏忽生春/色,如珠玉生輝,不由得垂涎三尺,險些又化身野狼。卻顧念著她傷勢,不敢造次。拉著她柔若無骨的手磨了磨白生生的狼牙,逼供道:“你肯定想齷齪的事情了,快告訴我!”
左鈞直害羞不說,括羽便伸出狼爪做出要圖謀不軌的模樣,左鈞直被唬了幾唬,終於吞吞吐吐講了鐵嶺冰潭之事。
括羽一臉猖狂獰笑:“原來如此,為了公平起見……”
左鈞直拍落他一刻也安分不下來的爪子,氣鼓鼓道:“你當時竟敢轟我走!還說什麼紅豆丟了、無牽無掛什麼的鬼話!”
括羽從她脖頸上一點一點抽出一根細長紅繩,細膩微妙的摩擦癢得左鈞直有些不禁,微微蹙眉眯眼,柔白生嫩的眼皮層層褶起,疊出精致纏綿的紋路,媚色天成。這些模樣在她端方嚴肅時半點見不到,看得括羽有些動情。借著那瑩潤紅豆上她胸前的暖意溫香,半咬了這相思子,手捏著她的尖瘦下巴迫開她的檀口送了進去。舌尖抵著這枚相思子滑在她的舌上,淺磨深壓,挑戰她口中每一處敏感。左鈞直向來抵擋不住他這等纏情手段,很快便被他折騰得有些喘息,星眸半合水光盈盈。括羽卻舍不得閉眼,不願放過她任何一絲情動時綻放出來的萬千風情——這是隻有他才看得到的絕色。
括羽沉溺在她溫潤香暖的鼻息裏,輕輕齧咬她柔軟如綿的唇。她的唇色本有些淺淡,此刻卻比那相思子還要豔麗誘人,令他流連不已。左鈞直早忘了之前還在氣他,徒勞無功地擺頭躲避他無窮無盡的吻咬,問道:“那日皇上同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