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看你的決心。”
左鈞直不再言語,徑自站了起來。纖白的手指緩緩扯開了細細衣帶。
層層衣衫,花瓣一般委疊落地。雪白無瑕的身子好似清荷出水,清淩淩亭亭淨植。不曾熏香,卻仿佛有蓮香拂麵。
她別開了眼,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無助和迷蒙水波。因為羞恥而令一身脂白肌膚暈染上淺淺的緋色,好似美玉流醉,靈珠生霞。
腰若束素,雙腿勻潤修長。濃密如雲的青絲瀉落一身,若有若無地遮了雪峰秘徑。
早知道作為白度母和左載言的孩子,她絕非她的容貌那麼平凡。可也絕未想到,向日那端莊嚴肅的官袍之下,是這樣一幅令人神魂與授的軀體。
左鈞直見他仍是站著一動不動,緊咬了唇,走近他,雙手從他腰側環過去,要為他解開蟒帶。
這是一個親密的姿勢。
是一個女人承認並屈身夫權的姿勢。
近在咫尺,他看得清她蒼白無血的臉色,看得見眼角滾著的大粒淚珠。
更感覺得到她心底那強力抑製的厭惡和屈辱。
明嚴猛的推開她。
“滾!在朕改變主意之前趕緊滾!”
左鈞直被他推得險些跌倒在地,怔然不知所以。卻見他手執了一盞孔雀燈台,嘩啦將其中燈油盡數潑在她那堆衣裳上。正要撲過去阻攔,他已經丟了一截燃著的蠟燭下去。
一堆衣服蓬然起火,在燈油助力下燒得凶猛,焰騰煙飛,眨眼間便隻剩一堆灰燼。
左鈞直驚懼不已,然而不知他為何讓她走,卻又要燒了她的衣裳。
“去!去那邊隨便穿一件,滾!”
左鈞直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全是他平日龍袍和常服。明嚴常宿勤政殿,這殿中便備著他的許多衣物。
都是天子衣冠,她如何穿得。
但她亦不敢再猶疑。匆匆挑了件沒有龍紋的素色貼裏長袍穿上,顧不得有多單薄,逃命一般地衝出了勤政殿。
一出殿門,刺骨的寒意便穿透了她身上聊勝於無的袍子,凍得她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這才發現勤政殿外俱是密密麻麻的刀槍,親衛列如叢林。眾多等候覲見的朝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目中盡是驚詫鄙夷之意。
她的身量很是不稱這件單衣,冷風從領口袖口灌進來,令她情不自禁地抱緊了身子。
她是逃跑的死囚,她私製火藥恐嚇大內親衛和朝臣,她脅太子為質。
這等彌天重罪,任一個親衛皆可以持刀而上,將她剁為肉泥而不領任何罪責。
可是眼下沒有人敢。
那一身明亮得耀眼的黃色,昭示了天子對她的占有。
黃袍在身,不受斧鉞。
她麵有淚痕,衣冠不整,長發淩亂,恁誰都看得出來她單衣之下一/絲/不/掛,亦會想象方才殿中,發生了些什麼。
以這般無恥的手段取得皇上的赦免,為天下人所不齒。
這一個以色侍君、賣身求榮的罵名和惡名,她終生是擺不脫了。
隻是就算天下人都罵她無恥下賤,那又如何呢?
今生今世,得那一人,足矣。
鉛雲密布。
自去歲年底以來,郢京便不曾再見過無雪的晴日。
雪花仍是漫無邊際地飄著,大街之上除了一兩隻流浪的野狗,幾乎看不見行人。
太冷。
脫光了葉子的大樹連光禿禿的枝椏都被壓折,無處不是一片蕭淒氣象。
括羽從層層石門重卡中走出來,有些受不住無垠白雪所反射出來的明亮白光,下意識地眯了眼睛。
被卸去了沉重手銬腳銬,推了出去。
微睜了眼,麵前卻不是刑台。
漫天的白色中,白襖紅裙的清麗身影手執一把油紙傘,向著他,清清淺淺地笑著。
他眼前有些模糊。
那靜默如石雕般的身影立在雪中,仿佛已經等候了他千年萬年。
他一步一步,穿過麵前紛揚的大雪,好似穿過重重疊疊遷延曲折的時光,各種明媚的或者傷懷的碎片迭加在一起,浮光掠影般交錯閃現。
生不知為何而生。宇宙十方,他驀然墮入這一個輪回,飄飄渺渺的,卻都是落往她的方向。
一切都是注定的。
他不喜歡皇宮,不喜歡寒冷幹燥的京城,不喜歡那些各懷心機爾虞我詐的人。
十年前本就想離開了,隻是懷著最後一絲不願給義父丟臉的倔強在掙紮。
那個夜晚,他十歲,頭一回感覺到人生的迷惘和失卻方向的虛妄,卻遇上了她。
她注定是他的方向,是他無邊黑暗中的那一顆滄海月明珠。
她說:“今天是一個吉日。”
他說:“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彎起嘴角和細細的眉梢:“商道上有句話,叫‘逢低買入’。”
他微微挑眉,目中爍著笑意:“那‘逢高賣出’麼?”
她笑得狡黠:“不賣,留作傳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