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括羽,不,是那北齊遺嗣朱鏑的孩子。
其實她這閉門思過,更多人認為是與括羽的皇嗣身份大白於天下有關。
何其石破天驚的一件事情!
手握國之重器的殿前紅人,竟然搖身一變成了死而複生的朱齊三皇子!這讓天下人久久震驚、不敢相信。
朱鏑自交趾大軍之前離開後,便再一次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裏。
原來這左鈞直已經有了他朱鏑的枝葉,難怪皇帝會將她禁足宮中!
“左大人之家事,若與此案案情無關,則請另外立案審判,勿要擾亂公堂。”
左鈞直輕飄飄道,“這地方我自己都來過兩次,大人當我這麼喜歡舊地重遊?”撣開寬大官服袍袖,自袖袋中取出兩張薄紙、一封官文遞給衙役呈上法案。麵容冷肅,聲似冰刃:“左杭之父,大理寺丞左載文,將西郊田地變作千金之資,雇傭江湖殺手鳳還樓,在南越地界刺殺傳遞兵書之軍驛公差,致使兵書被劫、括羽被逐。”
一語驚人,左載文頓時臉色灰敗,起身便向左鈞直撞去,卻被她身後翊衛提刀擋住。
主審官左都禦史虞齡翻看左鈞直所呈之證,一張銀莊周轉明細,一張西郊田地交割契約,那封官文,竟是括羽的總兵官任命諭旨!其上大片深黑血色,冤魂所凝。
“大人若不相信,西郊田地如今的主人已經被翊衛逮捕下獄,隨時可以提審。銀莊主人和賬房,亦可傳來問詢。”
“你說鳳還樓的殺手劫了兵書,你又從何得來?”
“強中自有強中手,有殺手為虎作倀,自然也有義士匡扶正義。那位俠士不但在鳳還樓殺手複命之前將其截殺,奪得兵書,還從那殺手身上搜得一樣物事——”旁邊翊衛以白帕呈上一枚丸藥,左鈞直道:“大人不妨驗一驗,這毒物的成分,在那琅琊閣的姑娘遺體裏麵有沒有。”
虞齡下令驗屍、傳喚人證,大堂中的氣氛一時冷絕,火紅的烏金炭時而劈啪作響,卻也驅不散眾官員背上的森森涼意。
無人料到左鈞直竟如此辣手。
左載文自知事敗,麵如死灰,淒然笑道:“十年前我沒有救下你和你父親,十年後竟遭如此下場,果然報應不爽、報應不爽啊!”
在場眾人想起十年前左載言被刖手臏足的慘烈,無不唏噓。左鈞直麵無表情道:“這和過去之事,毫無瓜葛。人在做,天在看。我從無報複之心,卻認為正義必張。”
左載文尖刻道:“有人能幫你殺鳳還樓的人,看來你也與江湖人士淵源匪淺!”
左鈞直淡淡道:“得道者天助之,失道者天棄之。我夫君括羽為人如何,天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們左家不容他奪左杭軍功、玩弄陰謀,自有明眼人看得清楚。我深居宮閣,與江湖無涉。”
不多時仵作上來,稟報那女屍身中,確係那毒丸致死。原來那毒入體即化,變作不致命之成分,此前不曾查驗得出。
左載道手足俱軟,跌跌撞撞爬到左鈞直身邊猛力磕頭邊放聲哀哭道:“鈞直、左大人、大人救我!我畢竟是你親二伯啊!你是閣臣!皇帝那麼寵信你!你幫我求求情!幫我求求情啊!……”
便是左鈞直也沒有想到大理寺公堂之上,會鬧出這樣一出醜劇。昔日趾高氣揚的戶部侍郎,竟然會突然像一條狗一樣趴在自己的侄女腳下,痛哭流涕,乞求活命!
人性之惡,醜陋至此。
左載道伸手去拉左鈞直官袍衣角,被翊衛執劍將手狠狠打落,左鈞直別過臉不願再看他,道:“此案三法司和皇上自有公斷,二爺是左家人,勿要墮了左氏風骨!”
左載道猶自嚎啕大哭,左相猛地一杖擊來,顫巍巍道:“軟骨頭!我左家,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左載道此刻已經昏了頭腦,哭叫道:“你那心心念念的幺兒是把硬骨頭,你去把他請回家呀!如今指望著左杭,還不如指望著左鈞直,你倒是把五弟求回來呀!”
左相氣得渾身發顫,終是兩眼一翻,昏倒在左載賢懷中,堂中頓時一片混亂。
左鈞直忽覺惡心欲嘔,也不知是被這場鬧劇糟了心,還是又有了妊娠反應,匆匆向虞齡等告退,在翊衛攙扶之下離去。
文淵閣飛簷渡雲,連樹白梅枝影橫斜,吐蕊沁芳,暗香浮動月黃昏。
是夜雲濃,月色卻不是來自天上,卻是自梅樹下女子掌上明珠盈然而出。
天氣那麼冷,她卻伸著素手,在文淵閣下漫步把玩那一顆滄海月明珠,珠子的柔光瀉落滿手,照得那細骨纖指和清淡臉兒晶瑩剔透,好似神仙一般。另一隻手卻抱了暖爐,熨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