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鳳凰山莊已經被一種盛大的氣氛籠罩了。山莊門前幾百隻燈籠高高懸掛,彩旗飄飄,鑼鼓喧天,還有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今天是穆天亮娶妾婚慶的好日子,穆天亮在大名府城內設下了十三處結婚慶典會場。鳳凰山莊是主會場。大名府新任太守李岩親自到鳳凰山莊恭賀。如此錦上添花,沒有最好,隻有更好,好上加好。這應該是多大的麵子呀!更顯出穆天亮的婚慶盛況空前。
(如此熱鬧的婚慶,放在當下,也屬盛況。談歌相信,若穿越時空,如今的許多女士,如身臨其境,也一定會把穆天亮這個超級男生,當作了追捧對象。“骨灰級”或“鐵杆級”的粉絲,也一定會成千上萬擁擠不堪。肯定也會有人高聲喊出“嫁人就嫁穆天亮”這樣激情的口號。實在不能,退而次之,即使給穆天亮老板當個“二奶”或者“小三”什麼的,應試者也一定會排起浩浩蕩蕩的長隊。)
全國各地前來祝賀的商家們,都雲集到了鳳凰山莊。可以說,幾乎大名府城內各個客棧,都住滿了前來祝賀誌禧的人們。
白玉堂與展昭麵無表情地走進了鳳凰山莊,(隨份子來了?)他們身後帶著林冰雪等十幾個同樣麵無表情的捕快。他們在大廳裏四處尋找,終於在一個雅間裏找到了一身錦緞新衣打扮的新郎穆天亮,展昭與白玉堂上前拱手賀喜:“穆老板,我們恭賀大喜了!”
穆天亮拱手笑道:“哎呀!難得二位賞光呀。一會兒,我一定要敬二位一杯薄酒。”(隨多少份子錢,趕緊往外掏吧!)
白玉堂意味深長地笑道:“新娘子在何處呢?這回總要讓我們一睹廬山真麵目了吧?市井坊間,早已經猜測得心焦了呢。”
穆天亮看了看白玉堂,也意味深長地笑道:“片刻工夫,白先生就會見到,我相信白先生一定會有原來如此的感覺呀!”
展昭收了笑容,對穆天亮說道:“我們趕來,除了恭賀新禧之外,還想在婚宴開始之前,與穆老板談一件事情。”
穆天亮一怔,便皺眉了:“有什麼事情?展護衛,今天是我娶妾的好日子,我不想談任何事情。”
白玉堂也收了笑容:“穆老板,我們希望在您結婚之前,揭開呼延虹被殺之謎。”他的目光十分固執地看著穆天亮。
穆天亮遲疑了一下,麵有難色地看看白玉堂和展昭,他皺眉說:“展護衛,白先生,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呀,我們是不是改日再談這件事呢?”(是啊,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們份子錢也不隨一個,還提什麼殺人案的事兒呀?這不是給人家添堵麼?穆天亮脾氣好,換了談歌,早急眼了,沒看我正忙麼,出去!都出去!)
白玉堂堅定地搖頭說:“不行!這是公務!我們必須對穆老板有個交代。再者說,也用不了片刻的工夫。”
穆天亮看看白玉堂強硬的目光,勉強地點點頭:“那……就請幾位到山莊的待客廳裏去說話吧。”
白玉堂和展昭相互看了一眼,二人點頭,隨穆天亮去了,身後跟著幾個捕快,林冰雪警覺地跟在最後。
鳳凰山莊的待客廳已經被重新布置了,穆天亮請展昭與白玉堂進來,林冰雪也帶著幾個捕快隨後跟進來了。各自坐下,穆天亮喊進來幾個夥計和侍女,一陣忙亂,桌上便擺了茶水和果品。侍女們忙前忙後地給眾人倒茶。
展昭坐在穆天亮對麵,他對穆天亮說:“穆老板,馮墨蘭已經自殺了。”
穆天亮哀傷地長籲一口氣:“我已經聽說了,她自爆而亡。這一個女子,我平素裏待她不薄啊,她為什麼一定要置我於死地呢?”
白玉堂看著穆天亮,也低聲歎道:“真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但是,它還是發生了。”
展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輕輕放下,他淡淡地說:“穆老板,所有案情至此,基本可以認定事實了,敲詐者是歐陽成業馮墨蘭夫妻所為,他們對穆先生下毒手時,忙中出錯,竟然誤殺了呼延虹將軍。隨後,他們逃匿了。當他們發現錯殺了人之後,他們開始對你殘酷地報複。馮墨蘭對你再次刺殺失敗後,她應該屬於絕望地自殺。她現在還有一個姐姐,也就是馮紫蘭,即您的管家喬若飛的妻子,也應該是一個嫌犯,她現在仍然逃匿,相信她也會不日被捕的。”
穆天亮微微點頭,長歎一聲:“諸位辛苦了呀!”
展昭繼續對穆天亮道:“穆先生,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穆天亮看看餐廳裏的捕快,他起身說道:“案子徹底偵破,真是喜事一件呀。謝謝大家這些日子為四海商行認真工作。四海商行已經在後邊的雅間,為大家準備了一桌宴席,一會有侍女引諸位上桌。穆某先去接待一些遠程來此的貴賓,稍刻便過去給大家敬酒,為大家一洗幾日的勞塵。也算穆某略表寸心了。”說罷,四下裏拱手致意。(是啊,吃完快滾!別在這兒給我搗亂!)
白玉堂點頭笑道:“穆老板一片心意,我們大家心領了。酒席麼,大概就不會吃了。”
穆天亮心不在焉地笑道:“白先生說得客氣了。我先過去了。”說罷,就起身要走,卻被白玉堂起身攔住了。白玉堂道:“穆老板,不忙走,也許我還有另外一個答案。”
眾人怔住。
穆天亮疑惑了:“莫非白先生……”他看看展昭。
展昭點頭:“穆老板,少安毋躁,白玉堂的確還應該有另外一個答案。”
白玉堂點頭:“不錯,我與展護衛講的並不是很一致。”他的目光盯著穆天亮,沉沉的聲音說道:“我想說出另一個答案。”
(白玉堂呀,你還能說出另一個答案?說一贈一,捆綁銷售?)
空氣驟然間緊張起來。
白玉堂的目光突然冰冷起來,他掃視著眾人。
展昭感覺到白玉堂的內心已經像窗外的天氣,狂風大作。
白玉堂突然高了聲音說道:“剛剛展護衛講得不錯,如果按照穆老板的理解,事情當然就可以這樣結束了。可是呢,凶手真的是馮墨蘭嗎?不!不是馮墨蘭。大家聽我講出另一個答案吧。”他轉身對林冰雪說:“林捕頭,你把下邊的談話記錄在案。”
林冰雪似乎驚異了一下,答應一聲,便起身去外邊,片刻拿來了紙筆墨硯。
白玉堂的答案
餐廳裏的氣氛有些緊張了。人們不知道白玉堂會有什麼答案。
白玉堂道:“我先打一個比方。我自從被卓越明先生誠意邀請出來,介入到了四海商行匿名信的案件之中,就好像被人帶進了一個又一個莫名其妙的房間。從我看到十幾封沒頭沒腦的敲詐信開始,到呼延虹將軍被刺,又到香香被殺,再到喬若飛管家被害,一直到歐陽成業被殺,以及穆天亮先生連連遇險,最後到馮墨蘭自爆身亡。我似乎被引進了一個個迷宮似的房間裏。而到每一個房間都需要一把鑰匙,而這些鑰匙掌握在誰手裏呢?”
白玉堂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下來,他冷眼看著眾人。眾人也都惶惑地看著他。
白玉堂長長籲出一口氣:“我後來才明白了,其實這些房間隻需要一把鑰匙,一把鑰匙就可以打開所有的房間。”
眾人疑惑地看著白玉堂,似乎聽不明白。
白玉堂道:“換句話講,這一件件案子,從始至終隻被一個人操縱著。我不幸被扯進來,其實凶手隻是想利用我對捕快的影響,把這一件件凶殺案帶入歧途。凶手為什麼這樣做?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什麼拖延時間?這個問題我下來再說。更不幸的是,我果然被人帶上了歧途。我一開始就把目標盯到了歐陽成業身上,當我被歐陽成業搞得昏頭昏腦時,歐陽成業卻死了。然後就是馮墨蘭也死了,整個案子似乎應該在我眼睛裏結束了。寫敲詐信的是歐陽成業和馮墨蘭,殺死喬若飛和香香的也應該是歐陽成業和馮墨蘭。是不是這樣呢?”白玉堂看著眾人。
眾人當然也看著白玉堂,但是,沒有人回答。
白玉堂搖頭苦笑:“我錯了!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的。”
眾人呆住。
白玉堂說:“細細想來,事情一開始,我們就錯了,或者說,是我白玉堂錯了。當喬若飛被害之後,當歐陽成業被殺之後,展護衛曾經問過我一句:案子有沒有另外的可能。我回答說,沒有。當時穆先生也問過我一句,案子是不是可以肯定了。我回答說可以肯定了。現在想來,就是我這句不經意的蠢話,使謀殺更進一步瘋狂了。凶手開始繼續做案。”說到這裏,白玉堂長歎一聲:“凶殺常常是要有激情的,因為凶殺往往會像磁石一般,吸引著殺手們前赴後繼。”
人們靜靜地聽著白玉堂說話。
白玉堂突然咳嗽起來。人們在他的咳嗽聲中,心神好像被推到懸崖上,緊張極了。
白玉堂終於停止了咳嗽,他繼續說下去:“我們不妨重新盤點全部案情,從開始說起。連續發現的敲詐信隻是一個信號,有人要殺穆天亮先生。凶手是誰呢?當然是寫匿名信的人。可是,那天在餐廳裏,呼延虹將軍被誤殺了,凶手是否做的太蠢笨了些呢?如果按照一個精心設計的凶殺套路,就應該準確無誤地殺掉穆天亮先生。但是凶手竟然誤殺了呼延虹將軍。為什麼?如果我們跳開一步說,如果換一個角度去看,那麼,這起凶殺就是成功了。”說到這裏,白玉堂停頓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穆天亮。
穆天亮似乎也被白玉堂的話吸引了,很感興趣的表情聽著。
白玉堂皺眉說道:“按著這個思路,我曾經幾次去呼延虹將軍被殺害的位置,反複勘查,我終於看出了疑點。那天的情況是,穆天亮先生與呼延虹將軍,再就是穆夫人呼延麗及同知王長物大人一同走向餐桌,而這時,周圍應該是沒有人的。請相信,我剛剛說的次序是準確無誤的。我說的這個次序,是按照當時喬若飛管家站在大廳門口,高聲通報排列的次序。如果按照我們最初的調查說法,這個時候,吊燈突然熄滅了,凶手從後邊撲過來,行刺的時候,結果短刀刺偏,刺中了呼延虹將軍。她當即撲倒在地上了。大家想想看,當時,大廳裏一片黑暗,大家都陷入了突然黑暗下來的驚慌失措之中。因此說,我們都沒有目擊凶手衝過來的可能性。如果認定馮墨蘭或歐陽成業就是凶手,那麼,歐陽成業或馮墨蘭,就要穿過穆夫人、王大人、穆天亮先生以及兩位師爺這五個人,才能一刀刺中呼延虹將軍。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呢?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我計算過,從丙字桌到甲字桌,要通過三張餐桌,要穿過近六十多個人。而且大廳裏一片混亂,大廳的燈火是在片刻間重新點燃的。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在如此混亂的現場狀態下,歐陽成業或者馮墨蘭,是無論如何也沒有這個速度的。”
眾人愣愣地聽著。
白玉堂靜了一下說:“因此說,在這樣一條窄窄的過道上,凶手無論從正麵或者側麵衝過來,可能性都是沒有的。我再強調一遍,因為燈火熄滅到重新點燃,隻有片刻工夫。且凶手要迅速衝過來,迅速行刺,再從容不迫地坐回去,凶手是完不成這些必須動作的。退一步講,既使凶手得手了,也不會把匿名信放在自己餐桌位置的桌布下麵的,這豈不是等於把捕快的偵察視線引向了自己嗎?”
眾人疑惑不解地看著白玉堂,似乎對他為馮墨蘭與歐陽成業如此開脫,並沒有道理。
展昭突然問:“玉堂,你別忽略了一件重要事實,歐陽成業向穆老板借錢遭到拒絕,是確有其事的。歐陽成業懷恨在心,他的妻子馮墨蘭又在城東刺殺穆老板,這已經證明了他們就是凶手。再者,那柄短刀的確是歐陽成業和馮墨蘭的呀。你現在認為他們不是凶手,我有些不明白了。”
白玉堂點頭:“我說過,我曾在那把刺殺呼延虹將軍的短刀上嗅到了香水味。這種香水味與呼延虹將軍衣服上的香水味道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這應該是凶手身上的香水味道。但是,我在馮墨蘭和歐陽成業身上,都沒有嗅到這種香水味。我們當夜在大名府衙審訊他們的時候,也已經證明他們身上沒有刀柄上的香水氣味。如果他們真是凶手,那這香水味道如何解釋?他們總不能在燈火重新點燃之前,把澡都洗了吧?他們沒有這個時間。”
有人低聲笑了。
林冰雪停下記錄,質疑道:“可歐陽成業的確是給穆老板寫敲詐信的人呀!”
白玉堂點頭笑了:“坦率地講,我也曾一度認為凶手就是歐陽成業或馮墨蘭。他們有做案的動機,也有做案的時機。可是,我後來發現自己真是太慢了,思考的速度比凶手慢了。這裏邊有許多可疑之處,歐陽成業與馮墨蘭,果真是因為貧窮才寫信敲詐穆天亮先生嗎?他們的確沒有多少錢,一個花工,一個捕快,收入無多呢,或是高消費的欲望,促使他們寫了十幾封敲詐信。這樣的說法兒,卻也成立。但是,經過調查我們發現,他們這幾個月以來卻一直很有錢的呀。他們或是住高檔客棧,或是穿高檔衣服,或是吃美酒佳肴。這麼大的花銷開支,消費的款項從何而來呢?據大名府衙提供的證言,他們夫妻二人並沒有其他財路。據穆老板提供的證言,也沒有借錢給他們。如此說,他們的一係列的消費行為,成了疑點。”
眾人點頭。
白玉堂又說:“還有一個疑點,歐陽成業去了滄州,我們總是以為他是逃走了,然而他卻又回來了。他是被毒死的,然後才被扔在了那家客棧的。我們曾經猜測,他是為了情感,要跟馮墨蘭一起死。後來馮墨蘭改變了主意,要殺死穆天亮先生,為歐陽成業複仇。但是,既然愛得如此熱烈,馮墨蘭至少要為歐陽成業做完了後事,才可能找穆天亮先生的啊。她為什麼沒有?”
穆天亮有些心浮氣躁了,他站起身來:“諸位,今天就到這裏吧。案子裏有許多疑點,留待今後再理清吧。我現在真的很忙,還有許多重要的賓客需要我親自出麵接待。”他一向是個很克製的人,今天的語調卻有些不耐煩了。是呀,在他大喜的日子裏談論這些,換了誰,都會感到乏味的。
白玉堂撲哧笑了:“穆老板,少安毋躁,還是讓我把話說完吧。我隻是想告訴大家,前後分析當時的情況,隻是為了證明,對呼延虹將軍的謀殺,的確是一次成功的謀殺。穆老板,請坐!”
兩個捕快走過來,站到了穆天亮身邊。穆天亮看看兩個虎背熊腰的捕快,氣惱地哼了一聲,頹喪地坐下了。
白玉堂說:“凶手本來就是要刺殺呼延虹將軍的。”
眾人驚得怔忡了。
白玉堂看著穆天亮:“而且,凶手就是穆天亮。”
穆天亮驚訝了一下,突然哈哈笑了:“簡直是開玩笑嘛!這玩笑也開的太大了些吧?我為什麼要殺害呼延虹將軍呢?且不說呼延虹將軍是衙門裏的官員,她還是我的至親呢。我有理由殺害她嗎?我沒任何理由。再則,你們也在捕快房做了指紋檢測,短刀上的指紋並沒有我的啊。”說到這裏,穆天亮的聲音高亢起來,充滿了憤怒:“白玉堂,歐陽成業的確給我寫過敲詐信啊?你不懷疑他是凶手,卻認定了我。我如何刺殺了呼延虹將軍,請你解釋?”
白玉堂微微笑了:“穆老板,你且少安毋躁。敲詐信的事情我下麵再說,先說呼延虹將軍被殺那一刻。當呼延虹將軍倒下之後,燈火突然複明的那一刻,你馬上衝過去抱起了呼延虹,你是不顧一切去抱她的。你淚流滿麵,悲憤地喊叫,你真像一個可敬的至愛親朋呢。你的目的就是要把手帕扔掉,而且手帕上的香水味會被血腥味衝得幹幹淨淨。唯有如此,你才能在捕快房檢測指紋的時候,化險為夷,脫身而去。不是嗎?”
穆天亮卻不說話了。
白玉堂皺眉道:“我當時的確已經先入為主了。我並沒有懷疑你。即使你讓馮墨蘭殺掉了喬若飛,我也沒有懷疑到你。可是,馮墨蘭的自殺,我開始懷疑你了,的的確確開始懷疑你了。”
“你沒有怔據。”
“不,我有證據。”
眾人看著白玉堂。窗外起風了,風呼呼呼地拍打著窗子。
屋內靜若墳場。
穆天亮哼了一聲,冷冷地問道:“白玉堂,你的證據呢?”
“你且聽我講下去。”白玉堂緩緩道,“如果我們肯定了這一點,那麼,就可以繼續說下去了。下麵所有的謀殺都是為了掩蓋這一起謀殺。我想起了一句俗話:要想掩蓋一句謊言,就要用一連串的謊言來掩蓋。這似乎是一個九連環的遊戲,每一環都要用心設計,環環相扣,作為遊戲,這應該是很好玩的,但是用在了殺人上,它就顯得過於殘酷了。要掩蓋一次謀殺,就要出現多起謀殺。謀殺是人製造的,反過來,謀殺又趨趕著殺手。從這個意義上說,謀殺像一團惡毒的活火,它在黑暗中凶惡地燃燒,它隻有在真相大白之後熄滅。”
眾人聽得心冷若冰。
隻聽到風在窗子上單調地吹響著。
白玉堂看了看窗外,又轉過目光,淡淡地看著穆天亮:“我現在開始說穆天亮與呼延虹的事情。我第一次到四海商行的時候,就感覺穆天亮先生與呼延虹將軍之間,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曖昧關係。也許最初,他們隻是一見鍾情,男女風月,但是後來,呼延虹將軍卻一心要嫁給穆天亮先生。或者說,她被穆天亮先生的翩翩風度迷住了,或者說,她是被穆天亮先生的萬貫家財迷住了——請原諒我對死者的不恭。或者說,呼延虹將軍提出的要求,已經遠離了穆天亮先生的初衷。於是,這時候的男女之間的情感便成了包袱,對於事業心很強的穆天亮先生來說,無疑是一個災難。作為穆老板,他不可能做到不愛家財愛美人的,但是他苦於無法拒絕呼延虹將軍。而且,呼延虹將軍也是不會輕易放過這條已經上鉤的魚兒。工於心計的呼延虹,便以四海商行偷稅要挾穆天亮。大宋稅法如山,四海商行偷稅的行為一旦成立,重則死罪,輕則,穆天亮蹲幾年牢獄的日子也是脫不掉的。再有,四海商行經年販運私鹽的事情,呼延虹將軍也洞若觀火。所以,穆天亮老板很痛苦,他既然擺脫不掉呼延虹將軍,他便要考慮怎麼樣除掉呼延虹將軍了。簡單的謀殺,會讓人懷疑。而且,呼延虹將軍並非常人,她不僅是大名府的步兵統領,而且更是朝中皇後的親侄女。對待這樣一個皇親國戚,穆老板不得不費些心思了。正在苦思無計的時候,穆天亮先生偶爾在《舊聞遺案》中讀到了一個殺人案例,穆天亮先生何等聰明,舉一反三便有了一個想法。換句話說,穆天亮先生開始不斷給自己寫敲詐信,在四海商行造成一種有人要謀殺他的恐怖氣氛。穆先生的確十分辛苦,他連續給自己寫了十幾封敲詐信,還要找人送給他,這確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呀。穆先生,辛苦了!”白玉堂譏諷地笑了。
人們看到穆天亮的臉色有些蒼白了。
白玉堂沒有停頓,繼續說道:“當敲詐的濃厚氣氛在四海商行升級到了一定程度,穆老板便決定在鳳凰山莊的宴會上除掉呼延虹將軍,並讓馮墨蘭與歐陽成業充當嫌疑人的角色。但是,這裏邊還有一個問題,讓誰去射滅燈火?這當然要調開火工胡全。於是,就有了香香去勾搭胡全的情節。香香是穆天亮太太的侍女,這樣一個溫柔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會看上了胡全呢?當然是有人讓她去的。展昭去訊問過穆太太,她很憤怒,她說對此一無所知。我相信穆太太講的是實話。可是除了穆太太還有誰能調動香香呢?香香雖然是穆太太的侍女,更是一仆二主的丫環。穆先生的話,她豈敢不聽?穆先生完全可以給她派遣任務。事後,捕快們在香香的房間裏,發現了五百兩黃金。這當然是在香香行動之前,穆先生給她的報酬。”說到這裏,白玉堂好像有些累了。他停了下來。
穆天亮臉色陰沉著,不說話。
林冰雪停下筆,微微笑著,目光卻有些複雜地看著白玉堂。
展昭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林冰雪,按照宋國的律法製度,本案的最終記錄,應該歸屬大名府衙捕房。而林冰雪是大名府的首席捕頭,林冰雪當然功在榜首了。真是應了那句俗話,好運氣來了,躲都躲不開呢。她竟會遇到白玉堂這樣一個人物呢。
白玉堂目光如炬地看著眾人,繼續說道:“按照穆天亮的事先安排,呼延虹被殺死了,人們都會認為,至少當時我也這樣認為,凶手隻是想殺死穆天亮先生,不料竟錯殺了呼延虹將軍。這一切做得真是很好,捕快們的視線理所當然被凶手轉移了。我猜測,穆天亮先生事後會長出一口氣,他真的輕鬆了。精心布置這樣了一場天衣無縫的凶殺,的確是很累人的啊,但是穆天亮先生沒有料到,他百密一疏,他的計劃竟被四海商行的管家喬若飛看出些蛛絲馬跡。這並不是喬若飛長了一雙夜的眼,因為喬若飛是一個很負責的人,當燈火熄滅的那一刹那,他出於保護主人的本能,飛快地站到了穆天亮先生的跟前,他這個舉動,是穆老板事先萬沒有想到的。這並不是喬若飛敏捷過人,而是這之前,喬若飛曾經接到過一封匿名信,他被嚇壞了,他有了時刻保護主人的心理準備。於是,就在喬若飛衝過去,靠近了他主人的那一刻,喬若飛感覺到了刺殺呼延虹的是誰了。展護衛,我們應該記得,那天在捕快接受檢查的時候,喬若飛說過的一句話:‘我真沒看到凶手,我擔心穆老板,我就跑過去了。’他大概是這樣說的吧?”
展昭點頭:“他當時是這樣說的。這是一句很沒用的話。”
白玉堂笑了笑:“不!這是一句很有些意味的話。喬若飛在向我們說什麼呢?我後來明白了,喬若飛是向人暗示,他知道一些什麼,他當然不是向我們暗示,他隻會向一個人暗示,這人就是穆天亮。他想從穆天亮嘴裏得到某種承諾。”
穆天亮怔怔的。
白玉堂說:“喬若飛管家想得到穆先生什麼承諾呢?我們都記得,當時穆天亮朝喬若飛怒吼起來,當時我們覺得穆先生是受了刺激。其實呢,穆先生是向喬若飛承諾。當時穆天亮先生是這樣講的:‘喬管家,你不要吞吞吐吐的,四海商行對你一向不薄。’不薄?是什麼意思?我後來想明白了,穆天亮是在收買喬若飛。而喬若飛也正是希望得到這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