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大名府衙驛館外的街道,軍旗飄飄,刀槍林立,威武的士兵們已經站出了百餘步。白玉堂與展昭在驛館前翻身下馬,大步走過來,他們的心情也隨之莊重起來。僅半天的時間,這裏已經不再是驛館,而被臨時征用,成了皇家兵營。
兩排軍士整齊地高聲呐喊,刀槍同時樹林般舉起,武器的寒光在陽光下暴烈地閃動。一個身穿軍裝的老年婦人,已經滿麵春風地迎在了驛館門口。展昭和白玉堂遠遠地看到,身不由己地大步跑過去,到了近前,二人一揖到地。
展昭和白玉堂近乎是同時大聲問候:“穆元帥一路辛苦。”
穆桂英笑了,朗聲說道:“二位不必如此大禮。你們為國家立下了大功,老身應該為你們行禮啊!”說罷,伸手攙了二人。
穆桂英道:“裏邊坐吧。”便在前邊走了。
展昭與白玉堂緊隨其後。展昭驚訝地悄聲問:“玉堂呀,你什麼時候把穆元帥請來了呢?”
白玉堂搖頭一笑:“展兄呀,你抬舉我了。我怎麼能有這麼大的麵子,請得動她老人家呢?卻是馬漢回京告知了包大人,由包大人出麵請來的呀。”
展昭低低地苦笑了:“玉堂啊,你一直把我蒙在鼓裏了。”
二人隨著穆桂英走進了驛館的房間。
三人對麵坐了,有軍士進來看茶,空氣卻十分沉悶。白玉堂與展昭看著穆桂英,他們二人的目光都兀自有些拘謹。是啊,穆桂英畢竟是三朝元老,更是舉國上下尊重的國家功臣。她馳騁沙場之時,白玉堂和展昭尚未來到人世間呢。是呀,當年穆桂英掛帥,何等的氣魄?真是天下第一巾幗。而現在呢,坐在他們麵前的隻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她眉宇間似乎已經消散了當年的英雄氣概。
白玉堂一時有些恍惚,這是當年橫行沙場的穆桂英元帥嗎?不依不饒的歲月,從來都是悄悄地走來,又悄悄地走去,了無痕跡。穆桂英,果真老了?但是,當白玉堂與穆桂英的目光對接的時候,他卻再次感受到了穆桂英那種凜凜的殺氣。這是一種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的殺氣。這是一種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的殺氣。
穆桂英歎口氣:“白先生,展護衛,天亮這個逆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也是報應呀!”穆桂英的語調十分酸楚了。
白玉堂不願意看到穆桂英哀傷,他忙轉移了話題,笑道:“一別如雨,穆元帥依然風采。”他想起了在涿州城裏第一次見到穆桂英的情景。
穆桂英淡然一笑:“白先生呀,說笑了。老婦已是行將就木之人了,還談何風采。倒是你們這般年紀,建功立業,正值當年,好生叫人羨慕啊。”
白玉堂和展昭一時無話,他們都能聽出穆桂英話中的淒涼之音。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穆桂英或是這種心態?
穆桂英看著白玉堂與展昭,沉沉地說:“白先生,展護衛,事情至此,便無可挽回,我卻也無話可說了。穆家一門忠烈,出了這樣一個叛逆,也是家門不幸。果真應了那句話,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隻是……他為何也陷到了帝黨與後黨之爭的泥坑中了呢?而且還……”穆桂英一時說不下去了。她轉過身去,目光空茫地盯著窗外。
窗外是風的世界,寒風正傲慢地滿街飛揚。
白玉堂呆住了,他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安慰麵前這個老人。寒風呼嘯的冬天,她來到這個夢境般的悲情城市,這樣一種力透紙背的親情與關切,竟然被一個驚天動地的陰謀淪喪到了這般不齒的地步。穆天亮呀,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可是,真相大白之日,悲苦已經不可逆轉。或是人為?或是天定?
三人一時無話,又呆呆地坐了一刻,展昭與白玉堂便起身告辭。穆桂英默不作聲,起身送他們出了驛館。
白玉堂與展昭走出很遠,白玉堂猛地回頭,見穆桂英仍在佇立在驛館門前的寒風中。她身後的背景是如林的刀槍,泛著驚天的寒光,襯托得這一個老人更加威風凜凜。
白玉堂登時血脈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