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男扮女裝華鬆行詐盛世陽湖兵災四起(2 / 3)

那鄧百通不知是計,就回答華鬆道:“什麼好不好,有話就問麼,還問好不好幹什麼?”

華鬆道:“你一個人獨身過,總歸不那麼妥帖,我想問問你,你是否還有找個人伴伴的意思。”

那鄧百通見華鬆出語誠懇,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於是也剖腹掏心地道:“想哪能不想,問題是這麼大的年紀,黃土都已經埋到半截了,誰還看得上我呀!”

華鬆道:“你要有這個意思,我倒是想給你牽個線。我家有個遠房姑姑,住在馬王橋,新近死了男人,上無公婆,下無子女,連個門房親戚也沒有。我覺得你倆倒還般配,你要是不嫌棄,贅上門去做個黃二胖(注:江南人對寡婦贅婿的貶稱),兩下老來好有個靠,這寡婦再醮,近朝有的是例子,你看妥當也否?”

那鄧百通一聽,信以為真,當下來了精神,便對華鬆道:“這事蠻好,我們約個時間,幾時去看看。”

華鬆道:“這就說定了,我幾時得了那邊的回音再告訴你!”

鄧百通聽了,當下十分高興。於是天天挑著貨郎擔子上奚家塘來,可是一連幾天,這華鬆人也不見,什麼回音也沒有,這鄧百通心急,有點兒等不及了,於是就厚厚臉皮主動來問華鬆,這事究竟如何說法。

那華鬆見鄧百通上鉤,便故意模棱兩可地道:“問是問了,對方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說這事如果真的成了,總歸不好,村上被人看見,風言風語,不好做人。”

鄧百通聽了,心裏直癢癢,心想:“自己這麼大一把年紀,也難得有這個機會,錯過了實在可惜,華鬆這小子從來就壞,私心重,故意拖延著,這明擺著是要好處呢。也罷,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為了今後,這錢該花的還是要花,別讓到嘴的肉掉了。”於是,他也不再問華鬆這事究竟如何,隻說請華鬆吃飯,把他請到常州東門的悅榕飯莊,切了滿滿的一大盤豬頭肉和半隻鹽水鴨,弄了兩斤老燒酒,兩人大大地飽餐了一頓。

一次客請下來,華鬆什麼也沒說。鄧百通就請第二次,這華鬆也不客氣,這鄧百通請他喝,他就喝,相反還叫了他平時喝酒的幾個朋友一起去。一連五六次,鄧百通細算一下,就吃掉的豬頭肉,足足有五隻豬頭之多。錢也用了不少,於是,他開口問華鬆:“上次你講的你姑姑的事,到底有戲沒有戲?”

華鬆聽鄧百通這麼問,他早知鄧百通心中的想法,便道:“有戲,怎麼沒戲呢?隻是,我姑姑說要明媒正娶,得有個人出麵說合才行!”他的念頭,這事一不做二不休,要麼不做,既做了,索性再誆他幾兩銀子來,到時可以用來沽酒喝。

鄧百通道:“什麼明媒正娶,你不就是媒人麼?”

華鬆道:“我是媒人呀,可是這媒人是這麼做的麼?常言道,媒人媒人,有事就是黴人!給二婚的當媒人,可不比一般,人家都有個忌諱,我並不是要你的銀子,而是要消這個忌諱!不是我開價,換了一般人,這沒個三五兩銀子,鬼才來趟這個混水呢!”

鄧百通聽說要錢,沉吟了一會道:“三兩就三兩吧,你隻要肯,我出錢就是。”

華鬆見百通應承了,便道:“既然這樣,下午你把錢拿了來,明天晚上,我帶你去看人!”

這鄧百通聽華鬆敲定了,一切聽從安排,下午果然把三兩銀子給了華鬆。當夜,他高興得一夜都沒睡,第二天,他換了一身新衣服,天沒晚就來到了奚家塘,隻等華鬆把他帶去相親。

那華鬆見鄧百通按照他設定的路子一步步往前走,心裏是喜滋滋地不知如何形容。他收下鄧百通的銀子後,便一早來到華明處,先將詐騙的方案和華明說了一遍,把鄧百通給他的三兩銀子和華明一人一半分了,然後教三姑娘如何怎樣男裝女扮,到時務必要鄧百通看得上眼。

其實,這華鬆自有華鬆的想法,按著他的設想,二婚男女相親,總有個願與不願的事,到時雙方相見,隻說這邊看了不滿意,然後用兩句話搪塞一下,這事就算過去,這詐來的銀子雖然是白花了,但鄧百通也拿自己沒有辦法。為做得像,防止大白天看人清楚仔細,到時被看出破綻,他將時間故意安排在晚上,這樣朦朦朧朧效果更為逼真。這鄧百通來後,他又故意延挨了一些辰光,看看時間差不多,便帶著鄧百通向十裏外的馬王橋而來。

到了馬王橋,天已大黑,華鬆把鄧百通領進一戶人家。隻見這戶人家單門獨戶,兩開間的門麵,前後三進一式的廳屋,家景看上去還不錯。兩人摸黑進了門到了二進坐定,華鬆一聲姑姑,隻見裏麵秉燭走出來一位中年婦女,這人徐娘半老,頭上插花,口上抹脂,臉上撲粉,手拿一塊絹兒,走起路來不緊不慢。其從裏屋出來,看到鄧百通,假裝羞澀,將那燭台往案幾上一放,然後隔著鄧百通一張八仙台,遠遠地坐了下來,隻寒暄了一兩句話後便不再開口。

這鄧百通隔著台子燈下看人,因燈光不是太明,心裏總覺得意猶未盡,幾次想把燈撥亮一點,但因有華鬆在旁,不敢造次。他看了好一會,越看越覺得這女人長得不錯,尤其是一副身材,出奇地窈窕。他哪知道,這男人裝女人,自有獨到風韻,因此不由得心花怒放。他見對方對自己並不討厭,自己本來就能講,那話也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兩隻眼睛賊溜溜地盯緊了,一刻也不肯離開。

這時華鬆恰好內急,他假意對鄧百通道:“你們稍坐一會,我出去小解一下就來。”說著就跑到大門外小解去了。

屋裏隻剩下三姑娘華明和鄧百通,那鄧百通並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年輕時宿花眠柳也是常事,這會華鬆出去,按著他的理解,這是給他機會。於是,他待華鬆一走,便主動將燈挪近一點,人一邊湊上前去,嘴裏一邊講些體己親熱的話,一邊想看個仔細。

那三姑娘華明見鄧百通靠近,他怕被鄧百通看破,便扭過身去,不讓鄧百通細看。

鄧百通見狀,心想兩下都是過來人,能到這裏,說明好事已有一半定局,也沒有什麼好羞的,於是將燭台移得更近,嘴裏一邊道:“你不要怕羞,華鬆早就和我說過,你我成了夫妻,我決計不會虧待你。”說著一邊將臉湊上前去。

那三姑娘華明一看鄧百通如此近前,怕細看了事情敗露,自己作為裝扮的女人,不便嗬斥,情急之中,腦子一轉彎,認為此時正好借勢收場,於是一轉身回頭一口將燈吹滅,自己起身想走。

頓時屋裏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鄧百通一看,以為對方是有意給自己機會,於是他連忙將手中的燈一放,上前一把將對方抱住,嘴裏一個勁地說著那令人肉麻發毛的話,一邊伸手開始往三姑娘華明身上摸來。

那三姑娘華明一邊將鄧百通推開,一邊假裝女音道:“你怎麼這樣性急,這不合禮節呀!”

那鄧百通道:“什麼禮節不禮節,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快活一天就是撿到兩個半天,你就依了我,華鬆他出去了,我不叫他,他是不會回來的!”說著仍然一把將三姑娘華明拉住,一手挽住他的脖子,嘴唇往他脖子根上一陣狂吻亂聞,一手向三姑娘華明下身摸來。

華明左抵右擋,一時又不便十分發作,他在黑暗中又看不見鄧百通伸過來的手在哪裏,再加上又是單衣季節,那鄧百通一把抓下去,稍微用了一點兒力氣,正好抓在三姑娘華明的陰囊上。這一下,直把他痛得直著嗓子叫了起來。

那鄧百通大驚失色,刹那間他頓時明白對方是個男人,於是他推開那人,一麵直向外麵跑來,一邊喊著:“華鬆,華鬆,你在哪裏?”

華鬆在外麵,並不知道裏麵的一切,見裏麵沒了燈光,就循著鄧百通的聲音跑過來,一邊問:“怎麼了,怎麼了?”

那鄧百通一把拉住華鬆的胸脯,用力一搡道:“哼,你詐騙老子,我和你沒有個完!”

那華鬆跑到裏邊,知道事情全部敗露,直怪三姑娘華明不會做事,於是一個人懊惱地回奚家塘而來。

第二天一早,天才麻麻亮,華鬆剛起床開門,門外便站著鄧百通,那百通見了華鬆,劈麵問道:“你是去見官呢,還是賠我十兩銀子?”

那華鬆一聽鄧百通要他十兩銀子,頓時一愣,他想,這鄧百通一張口就是十兩銀子,如今反訛到自己頭上來了。他一時哪來那麼多的銀子,當下回道:“誰欠你十兩銀子了,你見官也罷,不見官也罷,我聽你的便!”

鄧百通一看華鬆嘴硬,半點也沒還銀子的事,當下指著華鬆道:“好,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別後悔!”說完,他轉身就走。

華鬆見鄧百通走了,隻道是他真的報官去了,心想:“反正自己一時也拿不出這許多錢來,倘若他真報官,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等會我去和廷侃說說,讓他從中斡旋一下,到時把他的三兩銀子還了他就是;他若不肯,真要十兩銀子,那就公堂上見,到時縣官老爺問,就說自己本是真想給他做媒,因介紹的女人突然變卦,自己一時被逼急了,沒何奈,所以想了個以假代真的辦法。想那縣官老爺聽了自己的話,定然不會過於指責,大不了就是算算賬而已。”想到這裏,他心中稍安,眼下雖然不無懊惱,但急也無用,便回頭關門重新睡覺去了。

華鬆回到屋中剛剛重新睡下,忽聽得廷侃在門外大聲叫他開門,他開門一看,隻見廷侃急匆匆地進來,指著華鬆的鼻子道:“你做的好事,快到門前去看看,這事如何收拾?”

華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隻見鄧百通重新站在他家門前的元寶樹下,頭戴白帽,身穿麻衣重孝,脖子上係了一根粗繩,胸前胸後的衣服上都用豬血寫了一個大大的“冤”字,正要往樹上上吊。他看見眾人過來,便將那華鬆如何設局,如何騙吃騙喝,如何騙他錢財,添油加醋地對眾人講述,並口口聲聲說要上吊死在他家門口,不讓他安寧,一邊哭一邊大罵華鬆一家,把他的八代祖宗也帶了進去。

村上的人聽了,雖說鄧百通的話不中聽,但都說華鬆不應該做這缺德事,並幫著鄧百通講話。

卻說這順全一早起來,被鄧百通麻衣重孝大清早上門汙辱叫罵,隻氣得渾身發抖。舊時禮節,穿著麻衣重孝是不能上人家的門,如今不但上門來了,而且還指名道姓地辱罵,直把順全氣得險些昏過去。怪來怪去總是怪自己生了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兒子,目前就是滿嘴的理由也開不得口,隻能是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咽。他在家轉了幾圈坐立不住,於是打開後門,便到太公處來向他訴說。

那太公住在後麵,聽得村前人聲吵嚷,本想到前麵去看看,這時早有銀生將華鬆的事聽了來向太公說了。太公聽了,蹙著眉頭道:“這子舅倆正是一對活寶,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於是他隻當沒事一般,提了隻壺,動手燒水喝茶。

不一會順全來到,見了太公,把華鬆的事再說了一遍,並請他出麵斡旋一下。

太公見順全苦苦哀求,想想總是村坊上的事,不問也說不過去,於是提了根拐杖,到村前來會鄧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