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患病後,尚書左仆射楊素、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等朝廷重臣立刻趕赴仁壽宮,組成了臨時內閣。同時太子楊廣也奉命入住大寶殿侍奉皇帝。楊廣眼見父皇的病勢一天天沉重,料定他時日無多,決定早做防備,於是寫密信給楊素,向他詢問朝廷和百官的情況,並命他做出相應部署,防止朝廷在國喪期間出現動亂。楊素按太子的要求回複了一封密函。不料送信的宮人卻誤把信送到了皇帝手上。楊堅見信勃然大怒。他還沒死,太子和宰相就已經暗中聯手在左右帝國政局了,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這無異於謀逆啊!
楊堅正在氣頭上,忽然看見他最寵愛的妃子陳氏神色慌張地走了進來。楊堅質問她出了什麼事,陳氏流著眼淚說: “太子無禮!”然後哀哀戚戚地告訴皇帝,說她早晨如廁時無意中遇見了太子,而太子欲強行非禮她,她拚命抗拒才逃了回來。楊堅一聽,猶如五雷轟頂。他斷然沒有料到這位溫良恭儉的太子到頭來居然是個衣冠禽獸!楊堅躺在禦榻上,用力拍打著床板大罵 “這個畜生怎麼可以托付國家大事?獨孤氏誤了我,獨孤氏誤了我啊!”
痛定思痛之後,楊堅急召柳述和元岩入內,說: “傳召我兒。”柳述等人剛準備去傳喚太子,忽然聽見皇帝加了一句: “是傳楊勇!”柳述和元岩麵麵相覷,頓時明白了什麼,連忙入閣撰寫複召楊勇的詔書。楊素聽說此事,立刻報告楊廣。楊廣隨即矯詔將柳述和元岩逮捕,關進了大理獄;然後緊急調動東宮軍隊進駐仁壽宮,命左庶子宇文述等人控製宮禁出入,命右庶子張衡進入皇帝寢殿,將侍奉皇帝的所有宮女和宦官全部逐出,關在別殿。
當天,仁壽宮就傳出了皇帝駕崩的消息。
由於太子在皇帝死前的那一番異常舉動,使得朝廷內外對皇帝之死的真相議論紛紛。
陳氏和後宮嬪妃聽到皇帝賓天的消息,頓時隍惶不安。當天午後,太子使臣帶著一個金匣子來見陳氏,說要將這個匣子賜給夫人。匣子上有一張字條,上麵有太子楊廣的親筆簽名。陳氏以為裏麵是毒藥,大為恐懼,一直不敢打開。使者一再催促,陳氏隻好戰戰兢兢地打開匣子。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匣子裏的東西不是毒藥,而是幾個精致的同心結。
陳氏身邊的宮女們又驚又喜,互相說: “這回好了,可免一死了。”
可陳氏卻一臉不悅,背過身去不肯答謝。宮女們一起逼迫她,陳氏才勉強向使者拜了一拜。
當天晚上,太子楊廣就帶著一種得意洋洋的表情堂而皇之地走進了陳夫人的寢室……
故事的結局是:楊廣把他父親的這位愛妃、相當於是他後母的陳夫人奸汙了。
《隋書》記載這則“香豔”與“陰謀”故事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把楊廣塑造成一個繼“奪嫡”之後又“弑父”、“奸母”、“篡位”的無恥小人、一個禽獸不如的流氓惡棍!
簡言之,就是要把楊廣“妖魔化”。
然而,當我們對史籍進行更為深入的考查和比對後,我們就會不無遺憾地發現一這個“妖魔化”故事存在著太多邏輯上的漏洞和硬傷。
第一:不合常理。
在楊堅之死的“簡易版”中我們看見, “百官話別”、 “托付後事”和“攬太子頸”這三個充分表明楊堅父子和睦的關鍵性細節都是發生在七月初十這一天或者之後的,而此時無論是楊廣還是楊堅本人都已經知道他時日無多,事實上楊堅也的確是在三天後就死了。可見這是一個高度敏感的時刻。對於楊廣來講,雖然他距離帝座隻剩下最後一小步,但恰恰是這一小步,往往是最危險,也是最艱難的,稍有不慎就會功虧一簣、滿盤皆輸。在此情況下,像楊廣這麼一個善於隱忍並具有高度自製力的人,肯定會比平時表現得更為謹小慎微,甚至會在百官麵前親自為父親端茶送水、親嚐藥石。這才符合他的一貫性格和處事原則。可“香豔版”中的楊廣卻在明知道屬於父親的一切很快就將被自己全盤繼承的情況下,一反常態地做出了對他自己最不利的舉動——喪心病狂地去非禮陳夫人。
試問,這個一向以精明和謹慎著稱的楊廣,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寧可用一場危險的政變來奪取本來已經唾手可得的帝位嗎?
很顯然,這不符合常理。
第二:自相矛盾。
不但楊廣在這個“香豔版”中的表現不合常理,就連這個陳夫人的前後表現也是極度自相矛盾。據《隋書·後妃列傳》記載,陳氏被納入隋朝後宮為嬪,由於“獨孤皇後性妒,後宮罕得進禦,唯陳氏有寵,”當時, “晉王廣之在藩也,陰有奪宗之計,”所以“規為內助,每致禮焉。進金蛇、金駝等物,以取媚於陳氏。皇太子廢立之際,頗有力焉。”
這就是說,早在楊廣還是晉王的時候,這個陳夫人就已經利用皇帝對她的“獨寵”,暗中收受楊廣的重金賄賂,從而“有力”地支持了楊廣的奪嫡行動。可見,陳氏與楊廣的關係早已非同尋常。即便他們不是情人關係,起碼也是一對政治同盟。換句話說,他們很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其關係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既然如此,楊廣為何早不非禮、晚不非禮,偏偏要在皇帝病重、人心不安、朝野矚目的特殊時刻,去非禮這個奪嫡時的政治盟友陳夫人呢?退一步說,即便楊廣真的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可這個陳氏既然敢在隋文帝還獨掌大權的時候冒著殺頭的危險幫助楊廣奪嫡,卻為何在皇帝已經病危、大權其實已落入楊廣手中的時候,反而拒絕楊廣的示愛、拒絕自己後半生的政治靠山和榮華富貴呢? 答案是:陳氏不可能這麼做。 所以我們可以據此斷定:《隋書》在“香豔版”故事中對陳氏的前後記載完全是自相矛盾、不合邏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