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廣看來,他們其實也不需要理解——隻需要執行。
唐朝的皮日休說: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裏賴通波。”
皮日休是矛盾的。
明朝的於慎行說:隋煬帝“為後世開萬世之利,可謂不仁而有功矣!”
不仁而有功?於慎行也是矛盾的。
秦始皇修建的萬裏長城,隋煬帝開辟的大運河,都成了我們這個民族,乃至全世界不可多得的文化遺產。而秦始皇與隋煬帝也無一例外地成了“暴君”與“獨夫”的代名詞。
中國曆史上典型的兩大暴政,卻催生了後人眼中的兩大文明瑰寶。
當時使用的手段越是殘忍、付出的代價越是高昂,所催生的曆史瑰寶就越發璀璨、越能吸引後人崇仰的目光。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惡之花”。 也許—這就是曆史的吊詭。 七、盛世藍圖上的小小斑點 楊廣一直在奔馳。 他一直昂著下巴,目光與天空呈華麗的四十五度角,一刻不停地駕馭著帝國馬車風馳電掣地朝前奔馳。
他似乎不用看也知道,前方就是傳說中的太平盛世、人問天堂。
從大業元年(公元605年)到大業七年(公元611年)間,楊廣除了在內政上完成一係列重大舉措和巨型工程外,又把自信的目光投向了八荒四夷,以雷霆萬鈞之勢展開了一連串對外擴張和強勢外交:先是宣威突厥,擊破契丹,征服吐穀渾,交通西域;繼而又經略海外,南平林邑(越南南部),東征流求,宣慰赤土(約在今馬來半島)。中國的赫赫聲威一時問遠播四夷,真臘(約今柬埔寨)、婆利(約在今馬來半島)、倭國(今日本群島)等國紛紛來朝,向隋帝國稱臣納貢。
做這一切的同時,楊廣也一直馬不停蹄地在這個帝國的四麵八方巡視。他最鄙視的就是那些“傅脂粉、坐深宮,不與百姓相見”的帝王,所以,他要用自己的目光去丈量這個帝國每一寸瑰麗的山河,他要零距離地去感受並觸摸自己親手締造的宏偉基業,他還要用帝國雄壯而盛大的軍容去震懾四夷、鷹揚國威……
大業元年(公元605年),楊廣第一次下江都。
大業三年(公元607年),楊廣第一次北巡,經涿郡、榆林郡(今內蒙古托克托縣),到達東突厥啟民可汗的王庭(陰山山脈北)。
大業四年(公元608年),楊廣二次北巡,從洛陽前往五原郡(今內蒙古五原縣),出塞巡視長城。
大業五年(公元609年),楊廣西巡,經扶風(今陝西鳳翔縣)、過星嶺(今青海西寧市北)、出張掖,翻越燕支山(今甘肅永昌縣西),直抵海拔四千米的祁連山的大鬥拔穀,視察了河西走廊上這一戰略地位最為突出的重要關隘,同時飽覽了由雪山、草地和大漠共同構成的壯麗奇譎的西部風光。
大業六年(公元610年),楊廣二次下江都。
大業七年(公元611年),楊廣北上涿郡,為他籌劃已久的一場大規模戰爭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楊廣幾乎隻用了最短的時間就獲得了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帝王夢寐以求的一切——社會穩定、人口增長、民生富庶、國力強盛、四海升平、萬邦來朝……
一種遼闊而巨大的幸福感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心扉。
一幅名為“大業”的盛世藍圖就這麼光芒四射地展現在楊廣和所有世人的麵前。
如果楊廣就此收手,如果這駕瘋狂奔馳的帝國馬車就在大業七年適可而止地打住,那麼楊廣絕對不會成為二世而亡的“隋煬帝”——從而在曆史上留下千古罵名。
如果楊廣懂得什麼叫“居安思危”、 “物極必反”,如果他懂得珍惜物力、體恤民情,那麼帝國馬車絕對不會在短短六年後一頭跌入萬丈深淵——從而摔得粉身碎骨。
可惜曆史沒有如果。
可惜楊廣之所以是楊廣,就因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完美主義者、一個充滿烏托邦色彩和浪漫主義激情的驕傲帝王!
楊廣之所以在大業七年下決心打一場開國以來最大的戰爭,就是因為這個獨步古今的完美主義者在那幅接近完美的“大業”藍圖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斑點、一個微微的瑕疵。
這個斑點就是——高麗。
這個瑕疵就是——高麗不願向隋帝國臣服。
作為一個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沒有什麼願望不能滿足的天之驕子,作為一個自從登基以來幾乎無往不利無所不能的聖明帝王,楊廣絕不容許這個東北邊陲的小國膽敢挑戰大隋帝國宗主國的地位、膽敢蔑視天朝的權威!
可它偏偏就挑戰了、蔑視了。
早在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年),高麗王國就曾跨過鴨綠江入寇遼西,同時“驅逼靺鞨,固禁契丹”,並暗中聯絡突厥,企圖共同對抗隋朝。高麗的軍事挑釁嚴重威脅著隋帝國的邊境安全,極大地激怒了隋文帝君臣,舉國上下都發出了征服高麗的呼聲。“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遼東為意。”(《隋書·劉炫傳》)
開皇十八年六月,隋文帝下詔廢黜了高麗王高元的王位,命漢王楊諒、尚書左仆射高熲、將軍周羅喉等人率水陸軍三十萬人征討高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