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拜見傑書不開言,便讓傑書按照自己的意思寫下複陳如下:
“蘇克薩哈係輔政大臣,不知仰體遺詔,竭盡忠誠,反飾詞欺藐主上,懷抱奸詐,存蓄異心,本朝從無犯此等罪名,應將蘇克薩哈官職盡行革去,即淩遲處死,所有子孫,俱著正法。”
康熙帝一見此複陳,心中大驚。查清朝律例,淩遲處死,乃是大逆不道的處分。蘇克薩哈隻不過語言過於激烈,怎麼能加以淩遲?還要滅族?康熙帝召康親王傑書及遏必隆和鼇拜說他們的複奏謬誤。
鼇拜當即反駁說:“寧願為先帝守陵,也不願為皇上輔政,不是欺藐主上,存蓄異心又是什麼?”
康熙帝見鼇拜之言激烈,知此複奏出自他之意,便問:“你與蘇克薩哈,不知有什麼仇隙,定要斬草除根?朕意恰是不準。”
鼇拜說:“臣與蘇克薩哈並無嫌隙,隻是秉公處斬。”
康熙帝說:“隻怕未必!”
鼇拜說:“若不如此辦法,將來臣子都要欺君罔上了。”
康熙帝說:“欺君罔上的人,眼前何曾沒有?朕看蘇克薩哈倒還是有些規矩。”
鼇拜再次堅持,康熙依然不答應。鼇拜大怒,揮臂向前,仿佛要揍康熙帝。
康熙帝見鼇拜如此凶惡,早已嚇壞了,支吾道:“就要辦他,亦不應淩遲處死?”
鼇拜抗議地說:“即使不淩遲處死,也應斬首!”
康熙帝死不答應。傑書和遏必隆便勸鼇拜,說:“隻要能處死就行,何必計較形式?”鼇拜見他二人說得有理,便答應隻處以絞刑。
蘇克薩哈上法場之時,鼇拜來了。
鼇拜對脖子上已套了繩子的蘇克薩哈說:“人生在世,最快樂的事莫過於看著自己的仇人死在自己手裏了!”
蘇克薩哈怒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鼇拜說:“我即使要死,也是死在你後麵了!你沒看到我死不遺憾麼?”
蘇克薩哈便不說話,隻是仰起頭望著蒼天,天空裏沒有一絲陰雲,蘇克薩哈歎了口氣,那繩子便把他的身體往上吊。
蘇克薩哈的身體便懸於半空,像個巨大的驚歎號!
三、 孝莊皇太後給康熙講小鷹與老雞的故事
康熙帝哭哭泣泣來見孝莊皇太後。他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出現鼇拜在自己麵前的凶相,心裏覺得委屈極了,他決心要懲治一下鼇拜。然而,他知道鼇拜連他這個皇帝也不怕了,他便隻有來找孝莊皇太後。因為他知道鼇拜對孝莊皇太後還是有些顧忌的。
孝莊皇太後讓康熙帝哭哭泣泣地站著,也不安慰,也不賜坐。
康熙帝邊哭邊說:“奶奶,您一定得為我出這口氣!”
孝莊皇太後不聲不語地坐著,仿佛沒聽到康熙帝的哭泣一般。
康熙帝漸漸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止住哭,羞著澀澀地站著。
孝莊皇太後問:“玄兒,你哭夠了?”
康熙帝看了看一臉慈祥的祖母,然後便勾下頭。
孝莊皇太後又說:“你以為皇帝是好當麼?你還年輕,自然要受些委屈!”
康熙帝說:“奶奶,我能不當這個皇帝麼?”
孝莊皇太後罵道:“你這個傻孩子!你不當這個皇帝,誰當這個皇帝?你是愛新覺羅的子孫,這大清的天下是愛新覺羅家族的。難道你想做個不肖子孫,拱手將這天下讓給別人?”
康熙帝說:“我當這個皇帝可以,可奶奶得治治鼇拜那混蛋。”
孝莊皇太後笑了笑說:“治鼇拜是你自己的事,誰也不能幫你!”
康熙帝說:“奶奶如果不幫我,我怎麼當這個皇帝?”
孝莊皇太後說:“你聽說過我們滿洲人馴鷹的故事麼?”
康熙帝說:“沒有!”
孝莊皇太後說:“那我說給你聽聽,想聽麼?”
康熙帝點點頭說:“可以。”
孝莊皇太後說:“我們滿洲人喜歡馴鷹,而且能夠將鷹訓練成勇猛的獵手。”
康熙帝問:“鷹在天上飛,人怎麼能抓到呢?”
孝莊皇太後說:“傻孩子,你以為鷹一生下來就會飛麼?”
康熙帝說:“那是人在鷹不會飛時抓到的麼?”
孝莊皇太後說:“正是!我們滿洲人在抓到鷹之後,便把不會飛的雛鷹與老雞放在一起。”
康熙帝驚奇地問:“與雞放在一起?”
孝莊皇太後說:“正是!”
康熙帝說:“那雞不會欺侮鷹麼?”
孝莊皇太後說:“雛鷹確實會被老雞欺侮的!”
康熙帝問:“那鷹不會怕雞麼?”
孝莊皇太後說:“不會!”
康熙帝說:“為什麼?”
孝莊皇太後說:“因為雞畢竟是雞,鷹畢竟是鷹!”
康熙帝在心裏仔細琢磨著祖母這句話,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明白!康熙帝又問:“讓鷹與雞天天同吃同住,就不怕鷹也會變成雞麼?”
孝莊皇太後說:“不會!”
康熙帝問:“為什麼?”
孝莊皇太後又說:“雞畢竟是雞,鷹畢竟是鷹!”
康熙帝說:“就算鷹不會變成雞,但終日被雞所欺侮,鷹總會失去信心的,或者說鷹最終會變得懦弱起來的。”
孝莊皇太後說:“恰如相反,鷹不僅不會失去信心,而是信心越來越強!”
康熙帝問:“為什麼?”
孝莊皇太後說:“因為鷹一天天強大起來,而老雞卻一天天衰弱下去。”
康熙帝說:“那鷹也不再會有鷹的勇猛性格,而會學會像雞一般溫柔的呀!”
孝莊皇太後說:“絕不會這樣!”
康熙帝問:“那是為什麼?”
孝莊皇太後說:“因為鷹心裏從小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康熙帝問:“仇恨的種子?仇恨的種子從哪裏來呢?”
孝莊皇太後說:“是的!難道雞欺侮它,折磨它,它不會仇恨雞麼?”
康熙帝沉思默想,是呀!它怎麼能夠不仇恨雞呢?可是,即使它仇恨雞,它也不一定有本領報複呀!因為它天天與雞在一起,又從哪裏學到鷹的本領呢?
於是,康熙帝問:“鷹天天與雞在一起,怎麼能學到本領呢?”
孝莊皇太後說:“隻要心裏有仇恨,就不愁學不到本領!”
康熙帝說:“請奶奶指點。”
孝莊皇太後說:“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何況一隻雞呢?”
康熙帝一聽,心裏顫動起來。是呀,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何況一隻雞呢?自己既然是隻鷹,就不應該怕雞。康熙雖然覺得信心被祖母幫助樹立起來了,但仍對如何懲治鼇拜心裏沒底!
康熙帝問:“鷹什麼時候才能抓到雞呢?”
孝莊皇太後說:“等鷹會飛的時候。”
康熙帝說:“等鷹會飛的時候?”
孝莊皇太後說:“你等不及了麼?”
康熙帝說:“不是等不及,而是等不起!”
孝莊皇太後問:“為什麼?”
康熙帝說:“我的頭腦中時時刻刻都是蘇克薩哈全家抄斬的慘相!”
孝莊皇太後說:“你是皇帝,得熬得住。”
康熙帝問:“為什麼我是皇上就得能熬?”
孝莊皇太後說:“滿洲人馴鷹還有一個絕招,我還沒有告訴你。”
康熙帝問:“是什麼?”
孝莊皇太後說:“暗地裏給鷹喂生動物肉。”
康熙帝問:“就那樣血淋淋的喂給鷹吃?”
孝莊皇太後說:“是的。”
康熙帝聽後,愣住了。他的心裏在問:怎麼會這樣呢?要為練一隻鷹出來那得犧牲多少動物啊?
孝莊皇太後見康熙懵懵懂懂不說,便猜知他是犯傻了,也不管他,隻讓他這樣傻乎乎地呆著。
康熙帝突然說:“我明白了!”
孝莊皇太後問:“你明白了什麼?”
康熙帝不答反問:“鷹能鬥過雞麼?”
孝莊皇太後堅決地說:“能!隻要鷹總是鷹,而不變成雞!”
康熙帝聽到這裏,向孝莊皇太後辭別,舒心地笑了。
康熙帝出了祖母的寢宮便對索額圖說:“我們到天壇去!”
索額圖點點頭。索額圖是索尼的兒子,索額圖受孝莊皇太後之托,常年侍衛著康熙帝。
康熙帝與索額圖出了正陽門,進入永定門,徑直來到圜丘。
圜丘是皇帝祭天的地方。
但康熙帝今天來,卻不是為了祭天。他站在圜丘中央仰望著天,神色肅然,一臉崇敬。
索額圖問:“皇上在看什麼?”
康熙帝說:“看鷹。”
索額圖問:“天上哪裏有鷹?”
康熙帝說:“朕看到鷹在空中盤旋呢!”
索額圖問:“鷹在哪裏?”
康熙帝說:“鷹在朕心裏。”
四、 鼇拜身著黃袍,床下置刀
索尼既死,蘇克薩哈已滅,四大輔臣隻餘其二。而遏必隆生性軟弱,鼇拜本來就未把他放在心上。加之,經曆殺蘇納海與蘇克薩哈,鼇拜把康熙帝當孩子一般愚弄了。
所以,鼇拜以為天下再無人敢與之鬥而變得更加專橫跋扈。
朝廷上下本來對康熙帝存著希望,暗地裏與鼇拜較量的官員如今已見風使舵,紛紛倒向鼇拜。而鼇拜的親信如班布爾善、瑪爾賽、阿思哈、濟世、貝子溫齊以及鼇拜的弟弟穆裏瑪都加緊擴充勢力,仿佛這大清的天下已是他們的。
鼇拜見無論自己怎樣專橫,康熙帝都是不聲不響的,便以為他真是軟弱無能,心中更是肆無忌憚。
鼇拜的勢力雖然一日比一日擴大,鼇拜的日子雖然一天比一天過得舒坦,但是,鼇拜的心頭始終有一片陰影。
這陰影就是康熙帝。
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如何顯赫,如何位尊,但也隻是一臣,康熙帝才是君。無論是在漢人的眼裏,還是在滿人的眼中,這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康熙帝一天不死,他鼇拜心中的陰影便存在一天。除非鼇拜自己當皇帝。
想到當皇帝,鼇拜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雖然鼇拜心中一直不敢正視這個問題,但他明白自己一直在苦心經營著自己勢力並且一步一步地走向它。
鼇拜心裏明白:不管自己的勢力如何發展,總有坍塌的一天。因為年幼的皇帝總是要大長的。於是,他將自己在京城之中的親信都召集起來,彼此交流感情,讓這個集團的紐帶拉得更緊。
然後,他又留下幾個最值得信賴的心腹留在府上,商量對策。鼇拜環視身邊的班布爾善,瑪爾賽、阿思哈、濟世、貝子溫齊之後,沉沉地歎口氣說:“歲月不饒人啊!老夫近來覺得身體有所不適!”
在場的人為之一顫:鼇拜並不老,怎麼會身體不適呢?再說,並不見他有絲毫病態啊?眾人在心裏琢磨此言是何意,都未開口接言。因為他們還沒弄懂鼇拜的真實意圖。
穆裏瑪卻開口說:“哥哥不必憂心,有我們大家呢!”
眾人連忙點頭稱是。
鼇拜卻說:“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誰能保證大家都這樣平平安安地下去呢?”
眾人聞之,更是大驚。難道鼇拜心中有什麼預感麼?若真如他所說,自己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麼?眾人雖有此想,卻無一人有所表露。因為他們不知鼇拜是否是試探之言。
穆裏瑪說:“怎麼會這樣呢?”
鼇拜說:“因為他還年輕呀!總有一天會成熟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