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驀然驚魂(3 / 3)

馬寶說:“不同呢,大有不同。”

楊珅問:“何處不同?”

馬寶說:“方參將的主意比馬某的主意有臉麵些!”

眾人一聽,更是大笑。

五、 吳三桂請人求官

眾人走後,吳三桂獨思起來。

方獻廷此計雖說不上是良策,但作為補救之計,尚可一試。隻是自己貴為親王,曆來又是卞三元、張國柱、李本深三人的上司,實在拉不下這個麵子去求他們三人向皇上去為自己說好話的。方獻廷、胡守亮等人,雖說是足智多謀之輩,但他們是讀書人,且中書毒太深,看來也是不願去幫自己去求情的。那麼,到底讓誰去呢?

吳三桂正想到此處,陳三強風風火火地來了。吳三桂問他何事?陳三強說為鹽稅之事而來。吳三桂心中一動,也不管什麼鹽稅不鹽稅了,一古腦兒將自己心中的難處告訴了陳三強。

陳三強“嗤”了一聲,便說道:“公子,也不是我說你,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了,怎麼越混越不像話了!”

吳三桂知道陳三強要說混賬話了,隻好睜著笑眼看著他。吳三桂可以對所有人嚴厲,唯獨不肯對陳三強過分,是因為他幫助自己得到了陳圓圓。

陳三強說:“如今這官場上的人,看起來都是人模人樣的,可誰沒幹過不要臉的事?你請人求官又怎麼啦?如今的官兒有幾人不是求來的?不是自己去求,便是請人去求!無論是自己求,還是請別人求,都是一回事!要說不要臉的事,比這多著呢?公子若是不好意思去說,我陳三強去說!你們要顧這麵子,我陳三強可是沒麵子可顧!”

吳三桂要的就是他這句話!他連忙示意陳三強打住,然後問:“你真的願意幫我去求人?”

陳三強說:“當然!其實,也算不上求。隻要你開個口,還怕他們不答應麼?”

吳三桂心想,確實如此,但他認為不以權勢壓人更好些,便問:“你能否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陳三強說:“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錢能通神唄!”

吳三桂聽後,心中一喜,說:“那麼你去算了!”

陳三強提著錢往卞三元、張國柱、李本深三人家轉了一圈,便回來了。

吳三桂問他結果怎樣?

陳三強笑眯眯地說,這還用問?如今這世道沒有錢辦不了的事!

果然,不久之後,康熙帝便接到了一道奏折。奏折是雲貴總督卞三元寫的,其意大約是:平西王吳三桂在總管雲貴期間,平定邊亂、治理整頓、清正嚴明、事必躬親、愛民如子、忠於朝廷等等,凡是用得上的好話全用上了!給康熙帝的感覺這不是給皇上的奏章,倒是為平西王吳三桂歌功頌德的八股文。當然,最後全文的重心便落到了一點上:即請皇上同意吳三桂仍然總管雲貴。

康熙帝心裏便納悶了。世界上怎麼還有人會離開婆婆便過不慣,非要讓婆婆管著自己?是卞三元心甘情願如此,還是出於吳三桂的壓力呢!

康熙帝想不明白了,便將索額圖召來。

索額圖將卞三元的奏章看過之後,便笑了。

康熙帝便問索額圖何故發笑?

索額圖說:“請官之人已來。”

康熙帝問:“何為請官之人?”

索額圖說:“官場之中常常會有這種人,他們或以錢財賄賂自己的上司,或以權勢壓著自己的部下,為自己對上級唱讚歌,其目的無非是想請人求官。”

康熙帝問:“你的意思是說卞三元是受平西王吳三桂所托而來?”

索額圖說:“正是!”

康熙帝歎口氣說:“既有現在, 何必當初?”

索額圖笑道:“皇上之言欠妥。平西王當初請求辭職,其用意並非在辭職,而在於試探皇上。他根本沒想到皇上會準許他辭職,弄得像啞巴吃黃蓮一般,有苦說不出來!為了彌補過失,吳三桂隻能請人求官!”

康熙帝問:“這麼說,這些早在你意料之中?”

索額圖笑而不答。

康熙帝問:“依你看來,吳三桂是以錢財賄賂之,還是以權勢壓之呢?”

索額圖說:“二者兼而有之。”

康熙帝又問:“何以見得?”

索額圖說:“吳三桂為人狡詐,處事圓滑,凡事都想料理得天衣無縫。所以,臣猜知吳三桂是以錢財賄賂之在明處,以權勢壓之在暗處。”

康熙帝問:“何為明處?何為暗處?”

索額圖說:“直截了當送錢是明,旁敲側擊是暗。”

康熙帝對索額圖的話琢磨了一陣,覺得挺有意思。他想,人本來就怪,當了官的人便更怪,本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非要弄得神神秘秘混混濁濁,其目的無非是想從中渾水摸魚!

想到此處,康熙帝突然聯想到另一個有趣的問題。康熙帝問索額圖:“你覺得卞三元是真心實意想吳三桂仍管著他,還是迫於勢力才這樣做?”

索額圖說:“這很難說。”

康熙帝說:“這是為何?”

索額圖說:“這得看卞三元是真奴還是假奴。”

康熙帝覺得極為有趣,急切地問:“此話怎講?”

索額圖說:“所謂真奴,便是此人從皮肉到骨髓都是奴隸的料!他必須做奴隸,必須讓人管著,卡著,壓著,否則,他便會不舒服!”

康熙帝覺得奇怪,問:“世上還會有這種人?”

索額圖說:“當然有。因為皇上隻看到當奴才的壞處,所以覺得恐怖。其實當奴才亦有好處!作為奴才,不用思索,不用拚搏,一切有主子安排,一切聽從主子的指揮,奴才完全可以依靠主子!這便是作奴才的好處。”

康熙帝覺得不可思議!他實在難以認同世界上還真有人隻願做奴隸的觀點。但他見索額圖說得如此決斷,便又不得不相信。

康熙帝又問:“那麼,假奴是怎麼回事?”

索額圖說:“所謂假奴,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其實,他的心靈深處不是想做奴才而是想做主人!正是為了做主人,他才裝著虔誠的樣子去做別人的奴隸!一旦到了他翻身做主時,他一定比主人還表現得像主人。”

康熙帝饒有興趣地問:“你覺得卞三元是真奴還是假奴呢?”

索額圖說:“恕臣不知,不敢妄言。不過,據臣觀察,官場中人,大多為假奴!”

康熙帝問:“何以見得?”

索額圖說:“臣從他們夾起尾巴做人這一點便可得知。皇上想想,他們本來也是人,為何非要裝著在比自己位高權重的權貴們麵前像個仆人呢?其目的無非是想別人也在他麵前表現像奴才,由此可知他們是假奴才占多。”

康熙帝問:“此事該如何處置?”

索額圖說:“別急。依臣看來,此類奏章還會有來!”

果然不出索額圖所料,後來便有張國柱與李本深的奏章,其內容與卞三元如同一轍。康熙帝閱之,大笑,然後問計於索額圖。

索額圖說:“皇上並不見平西王之奏章,仍依平西王之所請便是。”

於是,康熙帝下旨:

“王以精力日減奏辭,若仍令總管,恐其過勞。如邊疆遇有軍事,王自應經理。”

與此同時,康熙帝命吳應熊赴雲南探視吳三桂,以示關懷。

六、 吳三桂設計攬權

吳三桂坐在書房裏,既沒看書,也不會客,獨自一人呆著,心裏是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權力這東西真怪!有它,覺得很煩瑣,也很累。沒有它,卻又覺得很空虛,也失落。

吳三桂此時的心境正是這樣。自從讓陳三強去請卞三元、張國柱、李本深三人奏請皇上讓他繼續總管雲貴之後,他的心一直沒安過。因為他擔心皇上會繼續以自己的身體不好而拒絕。事情果不其然!皇上幾乎以同樣的口吻拒絕他們三人的請求,其實也是拒絕了吳三桂的請求。於是,吳三桂便陷入了這種失落之中。

吳三桂的目光似看非看地對著窗外,窗外是嘈雜的蟬聲和混亂的花影。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自己到底是做了樁愚蠢事,還是做了樁聰明事?

正是此時,小六過來了,輕聲地告訴吳三桂說少爺來了。吳三桂聞之一驚,隨後便情緒激昂起來。是啊!近二十年未見麵了!兒子已是個什麼樣子呢?

吳三桂醒悟過來之後,急忙問:“少爺在哪裏?”正問著,門外一個聲音答應了。

“父王,孩兒應熊看您來了!”吳應熊聲到人到,立刻跪在吳三桂麵前。

吳三桂仔細地端詳著吳應熊,心裏發聲陣陣驚呼:變了!一切都變了,吳三桂想從兒子身上找出當年的影子,可是他一無所得。

吳應熊告訴吳三桂說是皇上要自己來看父親的。吳三桂聽了,不知是憂還是喜,眼裏閃動著淚花。

吳三桂說:“父王哪裏有什麼病?”

吳應熊說:“我知道!”

吳三桂說:“我本想投石問路看看,誰知竟然讓皇上套住了。”

吳應熊看著父親淒苦的臉,一言不發。等父親將心中的苦楚傾訴完了,才漫不經心地說:“父王太小看康熙帝了!”於是,將康熙帝與鼇拜的明爭暗鬥全告訴了吳三桂。

吳三桂越聽越驚心,急切地問:“小皇上真有這麼厲害麼?”

吳應熊點點頭說:“據孩兒看來,皇上可能還要厲害些!”

吳三桂問:“這麼說來,皇上與鼇拜之鬥勢在必行了麼?”

吳應熊說:“是的。”

吳三桂問:“依你看,誰會是勝家?”

吳應熊答道:“自然是皇上?”

吳三桂驚奇地問:“怎麼會是皇上呢?”

吳應熊說:“鼇拜貌似強大,但缺乏韌性,也沉不住氣!皇上看似弱小,卻能以柔克剛。”

吳三桂問:“皇上身邊都有些什麼人?”

吳應熊說:“目前,皇上身邊最有用的是吏部右侍郎索額圖,內務府總管明珠。他們都是侍衛出身,是皇上的心腹。”

吳三桂問:“依你看,皇上所用計謀出自何人?”

吳應熊說:“出自索額圖。”

吳三桂便沉默不語了。他自然知道索額圖是索尼之子!這正是讓他最擔心的地方。因為,像這等出身高貴的新官僚,必有令人生畏的一麵,皇上身邊有了這種人物,自己將來恐怕是難以應付了。吳三桂不由自主地歎起氣來。

吳應熊見之,問:“父王何故消沉?”

吳三桂說:“不是父王消沉,而是皇上身邊的人太厲害了!”

吳應熊笑道:“父王何必如此?孩兒倒認為此時正是父王發展的好機會。”

吳三桂聞之精神一振,急切地問:“孩兒何出此言?”

吳應熊說:“依孩兒看來,皇上之精力如今主要放在與鼇拜的周旋上。父王正可趁此機會發展壯大自己,以圖後事。”

吳三桂歎口氣說:“如今連權力也丟了,還談什麼發展?”

吳應熊笑道:“父王憂慮過甚,局勢並不像父王想象的那麼複雜。”

吳三桂聞之一驚。他素來知道兒子是個不亂言語的人,現在又經曆了這麼多事,肯定更是如此。由此看來,兒子既然這麼說,必然有他的道理。吳三桂說:“孩兒說來聽聽!”

吳應熊說:“依孩兒看來,卞、張、李三人既然能為您所遣,父王便可以繼續控製他們。父王控製了他們,其實也等於控製雲貴二省,與父王原來掌權時並無區別!”

兒子此論確實準確獨到,吳三桂不得不點頭稱讚。

吳應熊見父親的神情有些好轉,心情也漸漸激動起來,繼續說:“再說,父王即使要權,仍可將權力弄到手!”

吳三桂聞之,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急切地問:“如何弄到手?”

吳應熊說:“皇上給他們三人的聖旨上不是說‘如邊疆遇有軍事,王自應經理麼’?”

吳三桂說:“可是,現在並無戰事啊!”

吳應熊說:“雲貴係邊陲之地,又多苗人與蠻人,父王難道就不能令其互相爭鬥麼?”

吳三桂聞之,心中大喜,連連讚歎道:“此計甚妙!”然後,便默默地注視著兒子,心裏問自己:這就是當年聆聽自己教誨的兒子麼?如今練就得竟然比父親還強三分了,吳三桂心裏就有了說不出的欣慰。

吳應熊走後,吳三桂立即叫陳三強設法在苗人與蠻人之間挑起事端。然後以平息事端,保衛邊境為名,吳三桂率兵去平息。之後,吳三桂在中甸交界處占據土地,供三藩屯牧之用,並通商互市。

後來,卞三元請求回鄉養老。康熙帝怕自己好不容易奪回的權力又完全落入吳三桂之手,便令素與吳三桂不和的甘文焜為總督。甘文焜果然不負皇命,不肯依附於吳三桂。

吳三桂再次失去了權力。

吳三桂又命人謊報軍情,說邊界之處出現賊寇,然後發兵去圍剿。等隊伍到了邊界,又謊稱賊寇已退。經過一番折騰,三藩所屬將吏士卒耗資巨大,然後向朝廷請求給輸。同時,也借此打擊了甘文焜。

但甘文焜仍然不歸附他,吳三桂見此計不成,別生一計。

吳三桂將張國柱與李本深召來,先是命人盛情款待他們,卻並不與他二人見麵。二人不知吳三桂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所以,吃得不舒服,玩得不痛快。二人提出要見吳三桂。

吳三桂在書房裏接見了二人,二人向吳三桂問了好。可是吳三桂卻並不開口說話,隻是一個地長籲短歎。

張李二人見吳如此,便一齊跪在吳三桂麵前說:“平西王但有差遣,隻管吩咐!”

吳三桂連忙扶起二人說:“二人言重了!你二人雖然仍是提督,但我已非原來的平西王!”

張李二人說:“在奴才心中,平西王仍是原來的平西王。”

吳三桂見時機已到,便將甘文焜不買自己的賬的話告知張李二人。

張李二人聞之,便說:“奴才心中隻知有平西王,不知甘文焜!”

吳三桂見張李二人說得如此決斷,便給二人各十萬兩銀子。二人接了銀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於是,吳三桂手中之權失而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