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三桂起兵(3 / 3)

方獻廷說:“公子莫非擔心民眾不信公子會既滅明又複明?”

吳三桂說:“正是此意。”

方獻廷說:“方某覺得隻要能陳述清楚當時的情狀,必能取得民眾的諒解!”

胡守亮說:“胡某覺得要取得民眾之諒解,須說清兩個方麵:一是李賊對明廷之打擊已到明即滅絕之地步,公子此時已無力挽救明廷,使民眾認識到明廷並非滅於公子之手,而是滅於李賊之手。這樣一來,明眾必會改變公子是滅明元凶的看法。二是公子為了保存明廷之實力而不得不寄身於清廷之下。也正是清廷一再相逼,而公子又見永曆帝昏庸無能,才不得不忍下殺手而殺永曆帝的。”

吳三桂點頭說:“胡兄所言有理!”

方獻廷說:“然後要指出兩點,一是列數滿人欺壓漢人之罪狀,必激起漢人之反滿情緒,才可能形成反滿之大勢。二是明確公子起兵之意圖是伐暴救民,順乎天意,應乎民心。”

吳三桂聽到這裏,愁眉漸展,心情也逐漸舒暢起來。吳三桂對方獻廷說:“方兄先起草出來,讓大家看看,然後再議。”

方獻廷沉思片刻,然後拿起筆來,奮筆疾書。

“原鎮守山海關總兵官今奉旨總理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討虜大將軍吳檄天下文武官吏軍民人等知悉。本鎮深叨大明世爵,統鎮山海關。維時李逆倡亂,聚賊百萬;橫行天下,旋寇京師,痛哉毅皇烈後之賓無,慘矣東宮定藩顛踣。普天之下竟無仗義興師,勤王討賊者,傷哉國運,夫複何言?本鎮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幹有血,心痛無聲;不得已歃血訂盟,許虜藩封。暫借夷兵十萬,身為前軀。乃斬將入關,則李賊已遁。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必親擒賊帥,獻首太廟,始足以對先帝之靈。方幸賊之巨魁已經授首;正欲擇立嗣君繼承大位,封藩割地以謝滿酋。不意狡虜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踞燕都;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衣冠!方知拒虎進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誤。本鎮刺心嘔血,追悔靡及。將欲反戈北伐,掃蕩腥膻;適遇先皇之三太子。太子甫三歲,刺股為記。寄命托孤,宗社是賴。姑飲血隱忍,未敢輕舉。故避居窮壤,養晦待時;選將練兵,密圖恢複。迄於今日,蓋三十年矣。茲者虜酋無道,奸邪高漲;道義之儒悉處下僚,半筲之輩鹹居顯職。山慘水愁,婦號子泣;以至彗星流隕,天怒於上;山崩土裂,地怨於下。本鎮仰觀府察,是誠伐暴救民,順天應人之日。卜甲寅之年正月元旦,恭奉太子祭告天地;敬登大寶,建元國谘。”

方獻廷一氣嗬成之後,將起草檄文雙手捧送吳三桂。

吳三桂笑道:“方兄不知吳某眼疾乎?”

方獻廷說:“方某知公子之眼時好時壞,需用眼時,眼必好;不需用眼時,眼必壞!”

吳三桂大笑,接過檄文,細讀起來。讀過之後,一言不發地遞與胡守亮。

胡守亮讀過之後,也是一言不發。然後又遞與方獻廷。

方獻廷不知何意,不安地問:“公子和胡兄覺得不行麼?”

吳三桂和胡守亮便大笑起來。

方獻廷知二人是讚賞之意,心中大慰。

吳三桂說:“有方兄捉刀,何愁天下沒有奇文!”

胡守亮說:“文章寫得好,但胡某有所擔心。”

吳三桂與方獻廷連忙問:“有何擔心?”

胡守亮說:“我們的名號是反清複明麼?”

吳三桂說:“正是!”

胡守亮說:“可是,我們擁立誰為君儲?”

方獻廷說:“朱三太子呀!檄文中不是寫著麼?”

胡守亮說:“問題就出在這裏!誰會相信我們擁立的是朱三太子?”

方獻廷說:“檄文之中不是將朱三太子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了麼?”

胡守亮說:“雖然如此,百姓也未必會相信!”

方獻廷便沉默起來,他覺得胡守亮之言不無道理。

吳三桂突然大笑起來。

胡守亮不安地問:“公子難道認為胡某說錯了麼?”

吳三桂說:“沒錯!”

胡守亮說:“那公子為何發笑?”

吳三桂笑道:“本王是笑兩位書生迂!你們想想,天下之人誰會不知所謂反清複明也好,還是反清亦反明也好,不都是在為自家爭天下麼?所以,本王的反清複明也僅僅是個名號而已,而朱三太子便是這個名號的化身!誰會去管他是真太子還是假太子呢?”

方胡聽後頓時戚然,一時半刻不知說什麼好。

五、 吳三桂殺朱國治祭旗起兵

吳三桂將一切準備就緒,隻待擇日起兵之時,康熙帝派雲南的撤藩特使紮爾肯和傅達禮才到達昆明。

吳三桂以臣見君之禮接旨之後,便將紮爾肯和傅達禮二人邀至客廳喝茶。

紮爾肯與吳三桂相熟已久,知道吳三桂之性情。今日見吳三桂執禮甚恭,心中暗暗奇怪。而傅達禮見吳三桂循規循矩的,早已暗怪紮爾肯多疑,便用責怪之目光向紮爾肯投去,恰與紮爾肯的目光碰個正著。

紮爾肯自然讀懂了傅達禮的目光。

原來,隨同紮爾肯和傅達禮來雲貴的還有黨務禮和薩穆哈二人。因為紮爾肯對吳三桂之人沒有把握,為防萬一,紮爾肯將黨務禮和薩穆哈二人留在貴州城裏了。其目的是萬一有個風吹草動,好讓他二人給朝廷報信。

誰知到了昆明,見吳三桂並無異常之舉,傅達禮自然要怪紮爾肯多事了。

吳三桂笑著說:“我猜知皇上會體恤臣子年邁體弱,又患眼疾之苦楚,定會同意我的撤藩之請!”說到這裏,吳三桂放聲大笑起來,然後又說:“沒想到真讓我料中!皇上聖明如此,老朽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該歸家養老了。”

紮爾肯搞不清吳三桂是真的,還是假意,隻得以笑臉相迎。

傅達禮卻說:“不知王爺何時起駕?”

吳三桂笑道:“大人急什麼?剛來昆明,就催本王起駕,至少得讓本王盡盡地主之誼。昆明這地方雖屬窮鄉僻壤,但土特產卻是不少的。再說,傣族姑娘也是別有風味的!”

紮爾肯和傅達禮被吳三桂說得臉澀澀的,不知如何應付。

吳三桂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說:“二位欽差大臣不可矯情!如今這年頭,有哪位官不在巡察之時大撈一把的?或女人,或金錢,或古董。不是不撈,隻是嗜好不同罷了。”

紮爾肯尷尬地說:“王爺說笑話了!”

吳三桂揮揮手說:“你不必如此客氣,隻要入鄉隨俗便可。”

於是,紮爾肯和傅達禮被吳三桂派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雖然如此,二位欽差卻無心享受。尤其是紮爾肯,真是心急火燎。因為他素知吳三桂之為人,越是隨便之時,越要小心應付。果然,從此之後,他們二人再不見吳三桂露麵。

紮爾肯對傅達禮說:“現在你知平西王的厲害了吧?”

傅達禮哭喪著臉說:“誰知他會玩虛的!”

紮爾肯笑道:“這是常識。如今之官場,誰不玩虛的誰倒黴。”

紮爾肯說:“雲貴總督甘文焜和巡撫朱國治是皇上倚重之人。我琢磨他二人應該不會變節,須與他們二人聯係上再說。”

傅達禮覺得可以,但他不知如何聯係,便問紮爾肯,紮爾肯想了一陣,便說有了,並讓傅達禮等下瞧。

等到傭人送飯來時,紮爾肯對傭人說:“請你轉告平西王,就說本大人的戲癮犯了,想出去看看戲!”

傭人說:“想看戲不用出去,甘總督和朱巡撫正在看著呢!”

紮爾肯心中大驚,急忙問:“你說的可是甘文焜和朱國治巡撫麼?”

傭人說:“不是他們還有誰?”

紮爾肯和傅達禮心裏頓時涼了半截。本想指望他們二人,誰知他二人早被請來了!紮爾肯默想一陣後對傭人說:“你可以帶我們去麼?”

傭人說:“可以。王爺吩咐過的。”

紮爾肯與傅達禮便跟隨傭人來到戲園。果見甘文焜和朱國治在看戲。甘朱二人一聽紮爾肯和傅達禮說明來意,便歎氣起來。

紮爾肯問:“平西王難道囚禁了二位不成?”

甘文焜說:“也是也不是!”

紮爾肯問:“此話怎講?”

甘文焜說:“不準我們外出,然後做什麼都行!而我倆隻喜歡看戲,所以隻好天天看戲了!”

朱國治說:“而且天天都是看《鴻門宴》!我的頭腦中全都是劉邦項羽了。”

紮爾肯哭笑不得。

傅達禮問:“這麼說,你們被請來很久了?”

朱國治說:“十多天了!”

紮爾肯和傅達禮便傻了眼。紮爾肯問:“有沒有什麼動靜?”隨後,他便覺得自己此問是多餘了。因為他二人也一直在軟禁之中。

沒想到還真有消息。朱國治說:“聽說前天平西王與他一幫子統領,總兵和佐領什麼的在永曆帝陵前折騰了大半天。”

紮爾肯問:“你說他們在謁陵?”

朱國治說:“大概是的吧!”

紮爾肯說:“怎麼會大概是呢?”

朱國治說:“因為他們在謁陵之時,聽說是帶著重孝的。”

紮爾肯默想一陣,覺得此事甚為嚴重,便說:“我估摸平西王已有反意!”

眾人一聽,均大吃一驚!

紮爾肯問:“總督和巡撫二位大人可有遏製之法?”

甘文焜說:“甘某隻是個光棍總督,無兵可用,如何遏製?”

朱國治說:“朱某去找平西王問個明白。”

紮爾肯說:“那太危險!”

朱國治說:“我是兩省巡撫,便是去送死也隻有去!”

眾人見他說得決斷,隻能任他去。

朱國治坐著八抬大轎來到平西王的辦公之處。侍衛告訴他說吳三桂在校軍場。朱國治隻有讓轎夫抬到校軍場。

剛近校軍場,朱國治便傻了眼。

隻見場外戒備森嚴,每隔一箭之地,便有士兵仗劍而立。場內是如樹樁一般站得整齊威武的將士。尤其是見到那些將士已經蓄發,且改變了裝束,他便什麼都明白了:吳三桂反了!

朱國治神態自然地向校軍場走去。

朱國治走到點兵台之時,吳三桂放肆地大笑起來。朱國治問吳三桂為何發笑?吳三桂說因天助我大明而高興發笑。

朱國治問:“平西王本是大清臣民,何時又變成大明的臣子?”

吳三桂笑道:“難道大人不知昔年崇禎皇帝封吳某為平西伯一事麼?”

朱國治說:“可是,後來滅明的恰恰是平西伯!”

吳三桂頓時冷然道:“朱大人休逞口舌之強!今日你若聽我一言,包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不聽我言,必是死無葬身之地!”

朱國治淒然地笑道:“我既然要來,便沒打算出去!”

吳三桂厲聲問:“這麼說,朱大人不打算與我們一同反清複明了麼?”

朱國治頓時放肆地笑起來,隻是那笑聲之中夾有幾分淒楚和凜冽。然後,朱國治縱聲說:“人說忠仆不從二主,忠臣不事二君。我既為大清之臣,豈可再易主而從,易君而事,出爾反爾?”

朱國治之言恰刺中吳三桂之心病。吳三桂厲聲說:“斬朱國治之首祭旗。”

於是,朱國治之頭從他脖子上掉下來,被搬到了祭祀台上。

吳三桂昂首仰望一塵不染的天空。

胡國柱宣讀起兵檄文的聲音隨風而起,隨風而飄,隨風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