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康熙帝派莫洛經略陝西
康熙帝自內務府回到寢宮,身子便如散架般的鬆垮下來。本想好好的休息算了,突然覺得事沒辦妥,隻得強打起精神思考起來。
原來,自從他派紮爾肯和傅達禮等人前往雲貴接受吳三桂撤藩以來,時間已過去月餘。雖說沒有任何異象,但康熙帝越來越覺得難以放心。因為按照吳三桂之為人,他絕不會那麼爽快地接受撤藩的!現在越是正常,將來越有不正常的可能。自己得想法防止意外情況發生!
康熙帝想來想去,覺得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是爭取王輔臣為己所用。若要生亂,三藩必成聯合之勢,因為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想爭取三藩之中的實力是萬不可能的,至少是目前不可能。所以,爭取王輔臣就變為至關重要。
那麼王輔臣到底會不會為己所用呢?
按說,王輔臣應該為己所用!
於是,康熙帝又想起那激動人心的一幕。
康熙帝當時隻是出於拉攏王輔臣之目的,才將王輔臣全家脫籍抬旗,改隸漢軍正紅旗的。但沒有想到會使王輔臣引起那麼大的震動!根據王輔臣當時的感恩戴德的樣子來推測,他是絕不會背叛自己的。
然而,康熙帝轉念一想,心裏又似乎沒有把握了。自己僅僅是拿一個虛假的身份給他,並沒有給他任何實惠呀!這虛假的東西會有如此大的誘惑力麼?能使王輔臣背叛自己的朋友而投到我康熙懷中?這虛假的東西會有如此的重量,能使王輔臣不再變節?
康熙帝越想,心裏越沒底了。於是睡意也全沒有了,康熙帝覺得自己得派個人去陝西經略,好讓王輔臣時時刻刻記得自己而不好反叛。派誰去呢?康熙帝想起了莫洛。莫洛在陝西待過多年,根深葉茂,與王輔臣有很深的感情。若派他去,定能穩住局勢。
於是,康熙帝下詔將莫洛傳來。
莫洛見皇上深更半夜的傳自己來,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便不要命地奔到皇宮。
康熙帝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裏頓生憐惜之心,叫給他看茶。等莫洛心平氣和之後,康熙帝問:“愛卿覺得出身對一個人重要麼?”
莫洛被康熙帝莫名其妙的提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皇上讓自己深更半夜跑來竟然是為問這麼個問題。他傻愣愣地看著康熙帝。
康熙帝見他這樣,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
莫洛說:“當然重要!”
康熙帝問:“怎麼重要?”
莫洛說:“出身高貴的注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出身低賤的注定要吃一輩子苦!”
康熙帝心想:哪裏會有這麼重要?不就是個出身麼?康熙帝問:“若不是天生的出身高貴,而是朕給他的呢?”
莫洛說:“若是皇上所賜,那更加高貴顯赫!”
康熙帝問:“這是為何?”
莫洛說:“因為皇上是真龍天子,受命於天。同時皇上又是萬民之主,勢臨於民。所以,皇上所賜之身份,既得天意,又得民心。”
康熙帝笑道:“這麼說來,凡是得朕所賜尊貴之人,均不會背叛朕麼?”
莫洛便沉默不語了。
康熙帝問:“愛卿為何不語?”
莫洛說:“奴才不知從何說起。”
康熙帝知道他心裏有所顧忌,便對莫洛說:“你盡管說,朕恕你無罪便得了。”
莫洛說:“會不會背叛皇上並不在於皇上所賜之身份是否尊貴,而在於接受皇上所賜之人!”
康熙帝問:“此話怎講?”
莫洛說:“所謂身份,隻是人的外表包裝而已。給他以華麗之包裝,他是他;給他以貧賤之包裝,他仍是他。不管包裝如何,其人之本質並沒有變!”
康熙帝說:“那人們為何非常看重包裝呢?”
莫洛說:“包裝所帶來的效果在於感覺。如果你看重包裝,便會因好的包裝而帶來美妙之感覺;如果你不看重包裝,也不會因差的包裝而帶來差勁的心情。所以,奴才認為身份隻是對那些看重身份的人來說很重要,而並非所有的人都看重它!”
康熙帝便沉吟起來,然後突然問:“愛卿覺得王輔臣會看重它麼?”
莫洛說:“奴才不敢妄議他人!”
康熙帝笑道:“你怎麼如此死板,背後說說人也是人生一樂唄!你盡管說便是,朕不把你當小人看便是。”
莫洛停頓片刻,仿佛在思索說話的方式。之後,莫洛說:“奴才覺得王提督會看重它!”
康熙帝問:“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呢?”
莫洛說:“奴才與王提督相處時日不短,見他時刻怕人提起關於人之出身的問題。由此可見他非常看重出身。”
康熙帝問:“你覺得他為何會如此?”
莫洛說:“隻因他出身太低微!”
康熙帝舒心地透口氣,笑著說:“如此看來,朕無憂矣!”
莫洛聞之一驚,連忙問:“皇上此言何意?”
於是,康熙帝將目前之局勢和自己心中之擔憂全告訴了莫洛。
莫洛聽了,暗暗心驚:心想剛才自己幸虧沒有袒護老友之弱點,否則,豈不是將他往死裏推麼?難怪別人說伴君如伴虎。想到此處,莫洛身上驚出一身冷汗。
莫洛突然意識一個問題,若不對皇上說,恐怕會鑄成大錯。他吞吞吐吐地說:“皇上,奴才心裏有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康熙帝說:“你但說無妨。”
莫洛說:“皇上雖不用擔心王提督背叛,但陝西之亂,卻不得不防。”
康熙帝一聽,糊塗了,問:“既然提督大人王輔臣不反,陝西又怎麼會亂呢?”
莫洛說:“皇上有所不知,王提督手下多是吳三桂舊部。吳三桂此人極會籠絡人心,凡與他有過交往的,必然會為他效力。奴才不敢妄斷平西王吳三桂是否會有反意。但是,如果他有反意,王提督必不能左右局勢矣!”
康熙帝聽後大驚!若王輔臣所部反了,大清之天下豈不岌岌可危?如果大清之天下喪失於我之手,我還有什麼臉麵去見列祖列宗?我是愛新覺羅的後代,絕不能對不起自己的祖先!康熙帝胡思亂想了很多。
莫洛見皇上如此,趕忙跪下謝罪:“請皇上恕罪!是奴才惹得皇上不悅的。”
康熙帝輕笑道:“朕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能怪罪你?若不是你提醒,朕差點壞了大事!你說說看,該如何辦?”
莫洛說:“俗話說,先下手為強!皇上不如派人到西安去,可以防患於未然。”
康熙帝說:“朕觀你在陝西多年,又與王輔臣是好朋友,不如你替朕跑一趟如何?”
莫洛隻得說:“若皇上信賴奴才,奴才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然而莫洛心裏在暗自責怪自己,誰叫自己多事?本來已經沒事了,可是自己這一說,倒給自己尋來了事!也不知陝西那邊的情形如何?自己此去是死是活尚未可知。於是,莫洛心裏便悔恨起來。
康熙帝見莫洛說得非常決斷,心裏非常高興,但他聯想到莫洛此人有些好大喜功,便又囑咐莫洛說:“毋生事,善調人事。無事便是功績。”
莫洛心裏亂亂地答應了。
二、 黨務禮給康熙帝帶來壞消息
甘文焜依然在陪著紮爾肯、傅達禮看戲,且依然是那出令他們生厭的《鴻門宴》。朱國治出去已快有兩個時辰了,卻沒有任何消息。他三人心急如焚起來。
突然,一仆人進來對甘文焜耳語一陣,甘文焜臉色大變。
紮爾肯和傅達禮不知有何變故,便問甘文焜。甘文焜歎口氣說:“吳三桂反了,朱巡撫被他殺了祭旗。”紮爾肯和傅達禮二人一聽此言,頓時癱軟下去。
原來,甘文焜為人老練,且素與吳三桂有隙,所以花了很多錢,在平西王府買通了一個奴仆做內線。但由於吳三桂為人狡詐,所謀之事,非心腹之人不能知,所以,此內線從未給甘文焜任何有價值的消息。那奴仆見今日之事與甘文焜的生死相係,便趕忙過來告知他。
甘文焜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對紮爾肯和傅達禮說:“此事關係甚大,須想法通知皇上,否則大事不好。”
紮爾肯說:“如今身陷囹圄,如何出得去?”
甘文焜歎口氣說:“甘某估計自己尚有法出去,隻是無法把二位欽差救出去,心裏難安。”
紮爾肯決斷地說:“隻要甘總督能出去為皇上送信,我們便是死了也值得。再說,我估摸著吳三桂還不會殺我二人,以備將來之用。”
甘文焜覺得有理,隻好尷尬地說:“如此隻好委屈二位欽差了。”然後便穿上那仆人送來的衣服,隨仆人逃出平西王府。
甘文焜回到總督府後,立即寫信告知川湖總督蔡毓榮、黨務禮、薩穆哈、辛珠、薩爾圖等人,並要黨務禮及薩穆哈等人趕快離開雲貴,到北京去送信。
甘文焜率領數騎離了總督府,奔向鎮遠,想得到鎮遠之兵的保護。誰知鎮遠副將江義已得到吳三桂的起兵檄文,用兵包圍甘文焜,想擒拿他送給吳三桂,甘文焜見如此,怕再到吳三桂的魔掌之中,便自殺了。
就在甘文焜逃出之後不久,吳三桂便得到消息,知道若讓北京得到消息,必然後患無窮。他推知甘文焜必然讓黨務禮等人將消息送出去,於是,派人火速前去截擊黨務禮等人。
從官郎中黨務禮、員外郎薩穆哈、主事辛珠、筆帖式薩爾圖四人本是紮爾肯和傅達禮特意安置在外,以備非常之時用的。四人得到此消息,哪裏還敢停留?立即逃命。
然而,還是讓吳三桂的人追上了,經過一陣廝殺。辛珠和薩爾圖死了,黨務禮和薩穆哈逃得性命跑到京城報信去了。
黨務禮和薩穆哈逃到京城之時,已是十二月。
接近年關的北京城裏絲毫沒有戰亂的跡象,到處都是張燈結彩,貼對聯,剪窗花,包餃子,烙大餅,大街肉味濃,小巷白酒香,完全是一派打算痛痛快快吃喝一陣的春節氣氛。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中國人便有了這過年之風俗。要說中國人過年的最大形式那自然熱鬧:一家人從東南西北趕回來,你叫我嚷的說家常是圖個熱鬧;今天到東家明日進西家,你給我拜年我給你作揖是湊個熱鬧;又是放煙花又是點爆竹,又是舞龍燈又是耍獅子是添個熱鬧。有好事之徒想炫耀中國人之心情開朗,便故意問洋鬼子:“你知咱中國人過年為何這般熱鬧?”洋鬼子不以為然地說:“那是因為平時冷清唄!”好事之徒便罵洋鬼子不善解人意專揀人家的痛處戳。過年的最大形式是吃;一家人圍著鍋台吃團年飯是溫馨的吃;你請我上桌我請你就席吃拜年飯是禮貌的吃;一夥人上酒店去吃單位的辭年飯是放肆的吃。也有那好事之徒炫耀國人之國家富有,便故意問洋鬼子:“你知咱中國人過年為何這般喜歡吃?”洋鬼子撇了撇嘴說:“那是因為平時餓唄!”
黨務禮和薩穆哈二人本來已饑餓之極,突然又見北京城裏到處冒出的又是吃的氣氛,心裏的饑餓感更強。心想:趕快給皇上報個信兒,也好回家喝幾口熱湯。
康熙帝見自己派去雲貴的欽差大臣已離京數月,仍沒絲毫消息,心裏早急了。如今又見年關已到,更是心急如焚。他心想:民眾之盼過年有如旱地之盼甘霖,但願三藩不要鬧事,好讓民眾過個平和安詳的年啊!
誰知天不從人願!黨務禮和薩穆哈給康熙帝送來的恰恰是壞消息。
康熙帝一見黨務禮和薩穆哈那瘦了一圈的臉蛋,那窩陷進去的眼睛,那黑裏巴嘰的皮膚,那不堪的衣服,一股心酸立刻彌漫心間。心裏暗歎:這哪裏還是我那保養有素雍容華貴的臣子?
康熙帝問:“黨務禮,出了什麼事?”其實他心中早已猜知,他之所以問,是因為他不想接受這現實,想再驗證一下。
黨務禮顫抖地說:“大事不好!”
康熙帝說:“什麼大事不好?”
黨務禮說:“平西王反了!”他突然覺得再稱平西王有視吳三桂為尊之嫌,趕忙改口說:“吳三桂反了!”
雖然此消息早已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但康熙帝仍然大吃一驚,他驚異地問:“你是說平西王吳三桂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