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賜履便臉澀澀地退下來。不過他心裏仍心不和氣不平!他想:若不是吳三桂那家夥起兵,自己此時也可坐在熱炕邊吃餃子了,現在卻隻能在此受著煎熬。大過年的,誰不念著家?誰還想帶兵打仗?若弄不好,連命也丟了,別想回來過年了!
明珠說:“臣以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古皆然,別無他法!”
康熙帝問:“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米思翰說:“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如今既有叛臣逆子造反,自應派軍中大將去應仗!”
熊賜履說:“這個自然!可是派誰去呢?”熊賜履心想:大過年的,誰願意去?派你去,你會願意去麼?說說,誰不會?若要做,誰肯?
康熙帝見索額圖一直沉默不語,便問:“索額圖,你說怎麼辦?”
索額圖說:“昔日臣言撤藩之條件便在於此!如今吳三桂犯上叛亂,孫延齡追隨其後,而我軍之中卻無人可敵。”
康熙帝說:“索額圖,你豈可長他人之誌氣,滅自己之威風?我大清立朝三十餘年,國庫充足,兵域廣闊,良將甚多,豈會無退敵之人?”
索額圖說:“皇上所言非虛!隻是這大將看似勇猛,實則如空囊一副;這兵卒看似甚多,實則如螞蟻之眾。”
康熙帝怒道:“索額圖,你豈可壞我軍之威名?想我滿人自幼馳騁於草原,如天空之雄鷹,如草原之野狼,所以才會有以小勝多,以弱淩強,臣服漢人,統領天下之壯舉!怎麼會如你說的那麼不堪一擊呢?”
索額圖說:“恕我直言,皇上所言都是昔年之事,如今那雄鷹早已變成了麻雀,那野狼早已變成了寵狗!”
康熙帝問:“為何會這樣呢?”
索額圖說:“昔年之滿人之所以會變成雄鷹與野狼是因為肚子饑餓心中有欲,要通過搏擊才可能獲取。今日之滿人之所以會變成麻雀與寵狗,是因為今日之滿人躺在先人創造的富貴中享受。是享受消磨了人的意誌,是享受腐朽了人之心靈,是享受剝蝕了人的戰鬥力!”
康熙帝問:“如愛卿所言,豈非無力回天麼?”
索額圖說:“非也!”
康熙帝問:“以何法退兵?”
索額圖說:“以天子之威退兵!”
康熙帝聽後,心中大驚。因為他知道所謂的天子都是騙人之說,若說以天子之威退兵更是荒謬之論!然而,此話隻能存於康熙帝心中,康熙帝不能說出來。康熙帝隻能說:“請你盡述其詳!”
索額圖說:“漢人之崇尚天子勝過崇尚本身,他們認為天雖然高而大,但畢竟離自己太遠,與自己的生活關係不大!而天子是他們的君主,他們的一切都得之天子的施舍!天子是萬民之主,自己切不可得罪。這其實是漢人的愚昧之處,我們正可以加以利用。”
康熙帝問:“如何利用?”
索額圖說:“大清建朝已三十餘年,在漢人心中,皇上早已是他們心目之中的天子!而吳三桂自稱反清複明,說擁立三太子,其實是騙人之說!至少無人看到過三太子。由此可知,吳三桂所擁立之天子是假天子,假天子與真天子相較量,假天子自然是必敗無疑!此時擁護吳三桂起兵的人之所以多是因為他們不知其故也!”
康熙帝萬沒想到過額圖竟然說出這麼一大段迂腐之論!若是熊賜履這麼說,他覺得可以理解。而索額圖這樣說,他無法理解。於是他以譏諷之口氣問:“如此說來,朕不必調兵遣將去對敵了?隻須等到假天子敗露之時了!”
索額圖說:“皇上對臣之意領悟錯了!臣剛才之意,隻不過意在表明吳三桂其勢雖強,卻是假天子之勢,而皇上之勢雖弱,卻是真天子之勢。當然,若想取勝,仍需調兵遣將真刀真槍地幹!”
康熙帝便諷刺他:“朕以為依愛卿之言,隻須等待便是,怎麼也要打仗?你說說看,該如何打?”
索額圖說:“吳三桂起兵由南向北,而昔年曹操發兵南征之時,孔明勸劉玄德占據荊州之地以扼其咽喉。其實,不管是由南向北,還是由北向南,荊州均是兵家必爭之地!皇上隻要派一將領去駐守荊州即可!”
康熙帝笑起來說:“你說這麼多話,唯有這一句還像人話!朕就派碩岱前去鎮守吧!你還有何話要說?”
索額圖說:“仍需派將領前去應敵!”
康熙帝說:“早知如此,你便不必說那麼多廢話!你說說,派誰去?”
索額圖說:“順承郡王勒爾錦。”
康熙帝笑道:“就依你言,不能取勝之時再說。”然後肅然道:“朕命順承郡王勒爾錦為寧南靖寇大將軍,率師征討吳三桂。”
眾人一聽,心裏才為之一鬆。心想:總算可以回去安安心心地過年了。
五、 康熙帝擒拿吳應熊
康熙帝正待宣布退朝,明珠突然越眾而出,高聲喊道:“臣有一事奏請皇上!”
眾人一聽,便暗罵明珠多事,本來可以打道回府了,你為何多出一事?他們心裏雖然不舒服,但誰也不敢表現出來,隻是恭恭敬敬地站著。
康熙帝問:“愛卿有何事要奏?”
明珠說:“皇上若恕臣無罪,臣才敢說。”
康熙帝說:“你說吧!”
明珠說:“按照祖製,叛逆之罪須誅滅九族!如今吳三桂犯上作亂,而其子吳應熊也應該治罪!”
康熙帝聽後一驚,暗罵自己糊塗!自己怎麼會將此人忘記呢?按理,其父犯上作亂,其子應該殺頭!可是他轉念一想,又覺不行!因為按輩份,吳應熊應該是自己的姑父。自己殺了他不要緊,可姑母此生的幸福不就完了?
明珠見皇上沉吟,便以為是皇上不肯,又故意喊聲:“皇上。”
康熙帝一聽,自然明白明珠之意,便對眾人說:“此事大家議議!”
明珠說:“此事無須多議,按律當斬!請皇上速決!”
熊賜履一聽,便在心裏罵明珠糊塗!皇上當然知道額駙按律當斬!皇上讓大家議議的目的其實是不想斬他。皇上肯定是怕姑母那關不好過才如此說的!你明珠怎麼能哪壺不開提哪壺呢?熊賜履立即站出來說:“皇上,吳應熊斬不得!”
康熙帝一聽,心中暗喜。他知道熊賜履的為人,他猜熊賜履定是為吳應熊求情,其真實目的是讓他皇上好下台。但他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得太露,便說:“吳應熊是吳三桂之子,吳三桂叛逆,按律當斬吳應熊!大學士為何說斬不得呢?”
熊賜履說:“按理,額駙是該當斬。但是,皇上卻斬他不得。因為皇上若不斬吳應熊,待到急需之時,尚可一用。若是將吳應熊斬了,豈不是斷了吳三桂的念頭,讓他更加毫無顧忌地攻擊朝廷?”
康熙帝便點頭說:“大學士言之有理!隻是,吳應熊犯了死罪,朕若不有所表示,豈不會讓天下人恥笑朕執法無度麼?”
熊賜履說:“臣對皇上之言有些質疑,不知當說不當說?”
康熙帝說:“愛卿但說無妨!”
熊賜履說:“臣以為,所謂法,非治官僚之法,而是治民眾之法!”
康熙帝問:“愛卿何出此言?若如此,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又是怎麼來的?”
熊賜履說:“若真是如此,就不會有這麼一句話了!正因為沒有這樣,所以民眾才以此言寄托自己心中的希望。”
康熙帝問:“依愛卿之意,法隻治民不治官麼?”
熊賜履說:“正是如此!”
康熙帝問:“依愛卿看來,為何會出現這種局麵呢?”
熊賜履說:“隻因法律非民眾所製,而是官僚而製!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官僚之製法,自然得為自身利益考慮。其實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康熙帝問:“那麼依仗你看來,吳應熊之罪該如何治?”
熊賜履說:“先將其打入大牢,然後根據情況再處理是萬全之策。”
康熙帝一想:這確實是萬全之策!便點頭答應了。接著說:“刑部尚書莫洛未在,就請大學士著力查辦此事吧!”
熊賜履一聽,心裏急了!沒想到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怎麼敢去處理此事呢?自己若依皇上去辦,豈不會得罪和碩公主?自己若不依皇上去辦,豈不是拒旨不遵?皇上若高興,自然會對自己表示讚賞,皇上若不高興,豈不會怪罪自己多管閑事?不管此事做得好與壞,自己都被皇上當槍使了。而皇上仍可以和和碩公主做親戚。
想到此處,熊賜履趕快說:“此事不可!”
康熙帝問:“此事為何不可?”
熊賜履說:“臣子倒沒有什麼!隻是皇上到時候會為難。”
康熙帝一聽,便知熊賜履要耍滑頭了,心裏便罵道:你這個老滑頭!看你今日怎麼滑過去?於是說:“朕怎麼會為難呢?”
熊賜履說:“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和碩公主不是我輩所能想象的。若讓罪臣去將額駙抓起來,和碩公主恨臣是假,恨皇上才是真!”
康熙帝問:“怎麼會恨你是假,而恨朕倒是真?”
熊賜履說:“以和碩公主之聰明,自然知道臣是奉皇上之聖旨去拿人的!要不,誰敢到和碩公主家去拿人啊?所以,和碩公主絕不會怪臣犯上,而是會怪皇上不通人情。”
康熙帝心裏暗罵:好個滑頭。然而他卻不動聲色地問:“如此說來,吳應熊不能抓了?”
熊賜履說:“能抓,而且應該抓!不過得換個人去?”
康熙帝知道熊賜履的意思了,但他仍要問熊賜履,看他如何說,於是問:“依愛卿看來,該誰去呢?”
熊賜履說:“皇上。”
康熙帝問:“為何?”
熊賜履說:“好讓皇上給和碩公主解釋呀!”
康熙帝便大笑起來,罵道:“你這個老滑頭,算來算去,算到朕身上來了。”然後,也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熊賜履自然知道皇上是去了。
康熙帝帶著魏東亭等人來到和碩公主家時,吳應熊正與和碩公主下棋。見他夫妻二人怡然自樂的樣子,康熙帝的心開始往下沉。同時也罵熊賜履是個老狐狸,把自己耍了!
其實這是吳應熊精心布置的。他自然知道父親起兵。當他得知黨務禮和薩穆哈回來之後,便猜到皇上會有此一著。所以,他特意與和碩公主下棋,使皇上看到自己與和碩公主非常恩愛,而不敢加害於他。
吳應熊見皇上來了,趕忙行禮。和碩公主也略抬了抬身子算是行禮。
和碩公主說:“皇上今日來,可是來向我討吃喝的麼?”
康熙帝臉澀澀的,說:“姑母是否離開一下,朕有話要對額駙說。”
和碩公主說:“皇上把姑母當外人了?皇上就在這裏說唄!”
康熙帝隻得硬著頭皮把事情說了,唬得和碩公主差點昏倒過去。和碩公主好不容易才穩住神說:“這麼說來,皇上是來緝拿額駙的?”
康熙帝說:“隻是讓他委屈幾天。”
和碩公主說:“不行!”
康熙帝說:“俗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姑母總得讓朕對普天之下有個交代吧?”
和碩公主放肆大笑起來,然後說:“誰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了?曆朝曆代,何時看到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了?皇上這套把戲騙騙百姓還可以,怎麼能拿來騙你姑母?”
康熙帝見姑母如此,已生暗怒,便說:“不管如何,今日得將額駙下獄!”
和碩公主說:“額駙可是你的姑父啊!”
康熙帝說:“可他也是吳三桂的兒子!”
吳應熊見如此,趕忙說:“公主和皇上別吵!皇上是公事公辦,臣隨皇上去便是!”
和碩公主見事已無法挽回,便哭著說:“額駙先去,他們若敢虐待你,我也搬進去住。”
於是,吳應熊隨康熙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