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四年正月五日,副將金玉貴率領兩千人從淮南趕到廬州。胡以晃得到情報,趁金軍紮營未定,派兵出城攻擊。劉長佑和和春派出大部隊助戰,打退了太平軍的進攻。
正月七日(立春),太平軍又來挑戰,又被擊退。
正月十日,距江忠源去世二十二天,周昌發背著江忠源的屍體從敵營中出來。江氏兄弟檢視長兄的遺體,由於天寒地凍,屍體還算完好。身上有七處創傷,創口已呈白色;頷下一刀,寬約一寸,但砍入不深,那是江忠源自己抹的;另外六處傷口都在腰脅,是江忠源投水後被敵軍亂刺而成。
江忠源生前操勞過度,麵容憔悴,膚色慘白,麵色青綠,頭發深長。江忠浚將遺體迎進房內,抱在懷裏大哭,隻見七道創口有鮮血涔涔流出,麵色忽然如生。江忠浚將他扶起,遺體竟然可以坐起剃發。江忠浚得到冥冥中的暗示,決定留在廬州,為哥哥複仇。
劉長佑和江忠浚來不及詢問周昌發的冒險經曆,趕緊遵禮殯殮,把皇上賜給江忠源的珍品陳列在靈柩前。將士們見了,無不淒感距躍,掩麵哭泣,很多人痛哭失聲。
殯殮完畢,劉長佑和江忠浚把周昌發找來。劉長佑說:“昌發兄弟,你辛苦啦!難為你深入敵巢,找回大帥的遺體。”
“入城倒也不難。”周昌發嘿嘿一笑,“我們二人穿著長毛的號衣,拿著他們的軍牌,很快就混進城裏。不想被巡邏兵抓住,送交一個穿黃衣的大頭目。走近一看,原來是我的中表,立馬將我們釋放。他讓我們藏在軍營裏,不許外出。住了幾天,跟一個長毛混熟了,常常帶我們溜出去,到一個老人家裏閑坐。我試探地提起大帥,老人說:‘江公死啦,屍體在一座橋下,埋在泥土裏。’
“我說:‘吹牛吧,才不信呢。’
“老人為了證實自己的話,把我們領到橋邊,指著一個古塘說:‘江公就埋在這裏。’
“夜半時分,我們悄悄來到橋下,按照老人的指點,果然將大帥的屍體挖了出來。我們解下衣服,將大帥的屍體包裹起來,輪流背著,走到城牆邊,先把大帥的屍體埋好。第二天夜裏,一個人攀著繩子爬到城牆外,另一個人躲在壕溝內,貓著腰,把大帥的屍體綁在繩索上,拖著蛇行,過哨卡時沒人發覺,來到城東,回到軍營,正是四更時分。”
江忠浚哭道:“這是天意啊。大哥平日節儉,殉難時隻穿著一襲布袍。城破之後,逆賊一定找過他的遺體,卻未找到。他們怎會想到,堂堂巡撫穿著會如此普通?”
江忠源之死,廬州城之破,並非太平軍戰力強大,也不是守軍作戰不力,更不是廬州百姓給官軍拆台。江忠源從軍已久,具有將才,廬州民眾愛武,援兵從四處趕來,那麼為何會走到城破身死的地步呢?原因在於,江忠源抵達廬州之前,這裏的官員沒有采取任何防禦措施,反而埋下了內訌的種子。江忠源未接手防務之前,已經有病在身,視事之後,疾病日益加重,他的精力已無法應對過於複雜的局麵。廬州兵敗,是禍起蕭牆,無能的前任種下了禍根,讓能幹的後繼者蒙受其害。遭此不幸的人,豈止一個江忠源!
廬州防禦戰,軍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自從安慶陷落後,廬州居民一日數遷。官府倡導團練,用行政命令攤派捐款,朝令夕改,廬州人幾乎掏空了腰包。而戰端一開,廬州人又捐出了生命。太平軍進城後,城上屍體枕藉,井坑都被死人填滿。
作為安徽的新任巡撫,江忠源看到了廬州人為戰爭付出的犧牲。他隻有死在這裏,才對得起自己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