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文華殿(下)(2 / 2)

忽聽朱翊鈞道:“申先生,孤聽你適才所言,琢磨一下,似有所得。且寫四字,如還入目,便賜給你罷。你且看它如何?你拿回去也幫孤仔細參詳,看看孤的字體以後該如何增進。”

殿內眾人聞言,都是驚訝。申時行更是心下大喜。他忙讓書吏備好宣紙,自己站在一旁,肚裏醞釀讚賞奉承詞句。

馮保聞聲,也笑眯眯過來,對申時行略略點頭。對從殿外進來後一路示意眾人不必言聲,直向正觀賞字畫的他馮保緩緩而來的張居正,竟是視若未見。

朱翊鈞認真寫完“責難陳善”四個大字,又寫下年月日書賜申先生旁款。寫後再端詳一番,對馮保道:“大伴,孤這字可有長進?”又對申時行道:“申先生,以為如何?”

馮保仔細看後,歡喜地道:“太子爺的字自成一體,而今已漸大成。將來必定比肩二王,越柳趙而過之。”

眾人聽他吹捧的無恥,把別人吹捧的餘地全掃除了,不由心中大罵閹奴無恥。

申時行道:“太子所創字體而今自成一家,臣很是仰慕!隻是這四字嘉勉,臣很是惶愧。以後當更加竭力盡心,輔弼太子。”

朱翊鈞見他一副心下大喜麵上惶愧感動無以言表的模樣,心中感慨:尼瑪,這幫官僚果然個個都是影帝呀。能做未來首輔的人,他們不能拿奧斯卡金像獎,是後世觀眾們的不幸,也是演員們的大幸。難怪《紙牌屋》的總統,非影帝不能演。

他笑著看向剛才尷尬怒色一閃而過,轉眼又是和煦微笑滿麵春風的張居正,向其行禮致意道:“張先生也來了麼?”

張居正側避後,趕緊躬身行禮回道:“老臣不敢受太子禮,老臣奉旨提調東宮講學諸事,今日當值,自當盡心辦差,輔導太子聖學日進。”他站起身又道:“恭賀太子聖體字又有長進,老臣很是欣喜,與有榮焉!”

朱翊鈞心下微哂,果然情勢不同,你張居正的忠臣忠言見解也不同。

原時空一年後,你不是說書法寫得好的多是亡國之君,宋徽宗寫好了字便亡了國嗎?

你這見解肯定不是偶然而來的,多半早已成竹在胸。你如今自己不說這高論,改換了腔調,孤卻還要引你說。

朱翊鈞笑道:“他們都說孤的字體是自成一體,孤是且信且不信,當不得他們老是誇讚。張先生博學當世,這曆朝皇家,可有自成一體的書法大家麼?前代各朝太子進學,書字可是也重要麼?”

張居正心下一突,不知太子何以如此問自己。你這小屁孩就不能讓人好好拍你頓馬屁,大家一齊開心嗎?

書法平平對此向來頗有不喜的他,這時也來不及思索,脫口而出道:“回太子問詢,以老臣微未之見,書法本是小道,於太子聖學雖然自是有益,但似不宜苛求速速見功。皇家進學仍當以經史之學為重。至於前朝皇家自創字體者,惟有宋代徽宗之瘦金體最是有名,此亡國之君,太子自不當效法。”說完之後,他不由心下一驚,今兒怎麼了,怎會如此答複?

卻見一旁的馮保臉現怒色一閃即逝,開口冷聲道:“張次輔所言,雜家以為不然。皇家喜書者多矣!唐太宗一生鍾愛二王,朝夕摹畫。群臣並天下士子皆習之,於教化萬民亦是大功德。本朝太祖起於孤寒,好學不輟,平生亦喜書帖,教化萬民。我朝士風大盛,文治巍然,更盛德無匹也。宋徽宗亡國,實因其昏憒用奸邪誤事,關書法何事?”

張居正臉色微漲,正要解釋。卻聽朱翊鈞道:“大伴此言過矣。張先生向來關心孤之學問進益,時時在心事事用心,孤是素來深知的。適才所言,想是怕孤耽誤了正經學問,此亦是正理。孤謝張先生教誨,以後孤會注意。”

馮保還要說話,卻驚悚地發覺太子平生第一次對他似是瞪過來一眼。猝不及防,驚嚇之下,趕緊閉口。定神再看,卻見太子又笑眯眯地道:“大伴此時過來,可是來接孤的麼?”又問申時行:“今日功課,可是已到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