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跨省追捕事件,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跨省追捕,僅僅為了“引導人民說實話”,這樣的理由確實讓人大開眼界,就像層出不窮的UFO事件,總能給那些倦怠的眼神一驚奇。本次跨省追捕的理由,雖未必在這個經典語錄目不暇接的年代空前絕後,但無疑也讓人對雎寧縣政府的“智慧”,歎為觀止。畢竟,這樣的理由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編織出來的,最起碼不比“躲貓貓”“做夢夢”更荒唐。
“說實話”,說容易也很容易,特別是說別人優點的實話,最容易。譬如一位小姐,長得如花似玉,你會情不自禁稱讚她的美麗,這樣的實話一般不會得罪小姐,說不定會得到她的回眸一笑。看吧,實話講了,自己對得起良心,同時也使芳心大悅,這種結果,用詩的語言描述,該是最“美麗”的結果了,最起碼也是皆大歡喜吧?最不容易說的實話卻是說別人缺點的實話,實話實說,就很容易得罪人。譬如,有人臉上長了個瘤子,你直截了當地去說,恐怕不會招人喜歡,這需要有說實話的藝術。也許,你會顧左右而言他:哈哈,今天的天氣,哈哈……不管怎樣哈哈,這肯定不能算是實話。要把實話說出來,而又不影響別人的情緒,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就需要有人引導,譬如說:臉上長了顆美麗的青春痘,隻是這青春痘大了點……有點拐彎抹角了,好像也說明白了,甚至有點風趣和幽默的成分,但是不是實話呢?恐怕也未必。從語言學上講,青春痘和瘤子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用青春痘代替瘤子,其實隻是一個美麗的謊言,隻不過這謊言容易被接受罷了。可是,本來要引導大家說實話,卻不自覺在引導大家說“謊話”了,由此可見,引導大家說實話,真的有點難。
但是我們得佩服雎寧縣政府和法院的勇氣,明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但偏偏大包大攬,欲承擔引導人民說實話的工作,而且還要跨省引導,雖然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不管怎麼說,引導人民說實話,可以算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孔子當年不是說過“民無信不立”的話嗎?如果所有人都說實話講誠信,這個國家不但會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而且還會四海升平,長治久安的。但是,我們首先要搞清楚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那就是什麼是實話?實話當然是符合事實的話。但問題是:同樣一個事實,從不同的角度加以表述,可能就會出現相異甚至截然相反的實話。譬如說:強拆問題,在百姓看來是政府與開發商相互勾結的侵權行為,而政府官員則認為是改善城市形象的政績。上述哪一個是假話呢?由此可見,這裏還有一個是站在百姓角度說實話,還是站在政府的角度上說實話的問題。雖然說人民政府絕大部分時間和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但是總會有些時間不那麼和諧,否則,就不會出現為黨說話還是為人民說話的悖論,也不會出現一些社會上不和諧事件發生。其實細想,這也不奇怪,即使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也有利益不一致的時候,你非說人民政府和人民的關係,比夫妻還要親,誰信?
另外,有一點必須囉嗦,那就是實話並不等於正確的話,因為正確可能還有評價方法的問題,還有符合不符合政策的問題。譬如,對雎寧縣政府工作的評價,我們可以用“三七開”“二八開”或者“成績是主流,缺點是難免”這樣一分為二的官話,我得承認,這樣說似乎更合理更正確一些。但是,說實話隻要符合真相即可,未必要求麵麵俱到,滴水不漏。譬如說:我們說陳希同貪腐案,隻要說陳家確實利用權力貪腐了,這就是我們說的實話。至於陳希同取得的政績,我們未必會提,也沒人會認為我們隻說貪腐不說政績,而否認我們說的是實話。當然,實話有些時間站在政治的角度上可能是錯話。三年自然災害時,上級下來調查農民的生活,村裏的領導都在歌功頌德,我父親卻冒冒失失地說:糧滿囤穀滿倉,餓得社員心惶惶。為此差點被打成右派。說實話卻不要講錯話,有時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