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3)

古今詩學和優秀詩人的創作實踐都昭示著一種共識:詩歌最集中、最凝練、最精美地體現著人類原創性思維的智慧。在全球化競爭日益激烈的知識經濟時代,一個民族的智慧關係到能否生存以及生存質量:有智慧,才有創造,才有國力的增強和社會的進步。啟智育靈關乎民族和個人的生存、發展大計。時代呼喚智慧,智慧呼喚詩和詩教。詩和詩教極大地有助於啟智育靈,這就是本講的主題。

一、詩是原創性文化藝術

古希臘人認為“詩性衝動”與作為人類交流工具的語言“製造”是一致的,即人類語言起因於詩性衝動。因此,德國著名學者奧爾格·哈曼(1730-1788)曾說詩是“人類的母語”(據恩斯特·卡西爾《語言與神話》)。最早出現的原始文化便是詩歌。東漢何休在《春秋公羊傳》的解詁中說:“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相傳產生於黃帝時代(約公元前三四千年)的《彈歌》:“斷竹,續竹,飛土,逐肉。”多少能反映漢語草創時期的情景。《淮南子·道應訓》:“今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後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錢鍾書《談藝錄》說:“與其曰:‘古詩即史’,毋寧說:‘古史即詩’,此《春秋》所以作於詩亡之後也。”古希臘也是先有荷馬(約公元前一千年)的兩部史詩,之後才有希羅多德(前484-前425)的《曆史》。

從藝術的本源來說,意大利18世紀學者維柯(1670-1774)在《新科學》中說:“一切藝術都起源於詩,最初的詩人都憑自然本性才成為詩人(而不是憑技藝)。”詩與音樂的關係,相傳為孔子再傳弟子公孫尼子所作的《禮記·樂記》中說:“詩,言其誌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說明詩樂同源,詩在樂先,至少同時。詩與畫的關係,希臘詩人西蒙尼德斯和我國元代畫論家趙孟都曾說:“詩為有聲之畫,畫為無聲之詩。”前一句不過是指出詩的一種形象化表意方式,後一句才觸及畫產生於詩的實質。因為詩的原始形態應是口頭語言,畫則產生於原始的“圖騰崇拜”,後者是象形文字的擴張,必在口頭語言之後。因此詩比畫更古老。建築似乎與詩並無直接聯係,但當人們把建築作為藝術來追求並實現的過程中,就不能不像一切藝術以至於一切科學那樣,都需要詩和詩性思維的營養。我們不再滿足於曾經引為自豪的火柴盒般單調的摩天大樓,於是在建築中還必須考慮與人類生態環境密切相關的和諧和環保問題,以實現德國詩人、哲學家海德格爾(1889-1976)預期的“詩意地棲息於大地”的理想。無數的實踐證明,藝術如無詩意的指引便會迷失其藝術特質,中國古老的玉雕藝術兩三千年以來一直隻被作為“古董”或“工藝品”把玩,到現當代,情況才有了改觀。例如詩人餘光中的《白玉苦瓜》一詩便揭示出玉雕中蘊含的生命之歌:

……在時光以外奇異的光中熟著,

一個自足的宇宙飽滿而不虞腐爛,

一隻仙果不產在仙山,

產在人間久朽了,你的前身,

唉,久朽為你換胎的那手,

那巧腕千眄萬睞巧將你引渡,

笑對靈魂在白玉裏流轉,

一首歌,詠生命曾經是瓜而苦,

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從以上語言、文化、藝術史的簡要回顧不難明確詩是原創性文化藝術的地位。

二、詩性思維及其特點

要認識詩是原創性思維的本質,首先要明確詩離不開思維。後人疑成書於戰國的《虞書·堯典》中說:“詩言誌,歌詠言,聲依永,律和聲。”這是我國古典詩論中言誌說的開端。唐初孔穎達《毛詩正義》進一步明確:“在事為詩,未發為謀,恬澹為心,思慮為誌,詩之為思誌也。”這些都明示了詩即思,與孔子的《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異出而同義。即便是最重視詩的抒情性的英國湖畔派浪漫詩人華茲華斯(1770-1850)也說:“詩起源於在平靜中回憶起來的情感。”(《抒情歌謠集·序言》)而“回憶”即是理性之“思”的涵義之一。法國浪漫詩人繆塞(1810-1857)在著名的《五月之夜》一詩中,形象地說明詩不能從強烈的情感中產生:

哦,繆斯,永不知足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