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了管家(1)(2 / 2)

按說敬純一個接受勞動改造的人是不可輕易離開他的改造地的。不過這根本不成一回事兒。根成隻著人拿了一張大字沒有一個的白紙,上麵加一個大隊的紅戳,就把人給要了回來。

看到平安娘的死狀,敬純很快就有淚下來了。村子裏很少有人見到他有過眼淚的,甚至後來平順娘死的時候他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這次算是一個例外了。

敬純在村中慣常裏是一個執事,村子裏大小人家的紅白喜事,都由他來主持。他能將一舂事鋪排得有章有序,秩序井然。特別是他說得一口好清口,聽起來是朗朗上口,渾然天成。所以平安娘後事的操辦自然就落在他身上。

頂著堂屋門放著一張八仙桌,上麵擺放著平安娘的一副照片。桌上擱了幾個饅頭,幾個裏麵盛放著油炸丸子的黑釉碗,就算是一個簡單的供了。平安在靈屋裏,守著他娘的一口桐木薄棺。聽到外麵有“xx先生上棚,靈屋點紙”的吆喝聲起,他就會就著門後的一盞煤油燈(謂之為“長明燈”)燃一份紙。平順和幾個村子裏與平安同輩份的分列靈棚兩旁,是之為孝子。村中平安家並無近支,孝子們都是為著鄰居份上才來權充的。有人上棚作祭,他們就陪著幹嚎幾聲,並不曾有眼淚下來。敬純穩穩地端坐在一張方桌後麵,扯圓了嗓子喊:“張氏老太太,諱名魏琴秋。家來自山西,今日作仙遊。孝子多燒紙,賢孫多磕頭。有金童玉女引路,此地不宜多耽留。一路好走,好走。遠來的是客,近來的是友。燒份紙是情誼,哭幾聲是心憂。四通八達地方,五湖四海泛舟。多看故人麵,少留今人仇。多燒陽世紙錢,陰間用度不愁。駕鶴一別西去,來生還有聚首……”

平安爹是外來落戶到此的,並無多少親近友好。但村子裏來靈棚前燒紙的是挨門挨戶,皆因平安娘是自盡死的,不是好死。傳聞中這樣的人物會化為厲鬼,在他生前的地方,久踞不去。人們前來燒紙,多是防著她不會回來同自己尋仇。好在平安娘是一個性情溫和的人,生前並沒有與什麼人結下仇怨。

平安爹的屍骨被從亂葬崗起了出來,盛斂在一口薄皮棺材裏。根成指定了一塊地作為平安家的墳地,平安的爹和娘給人合葬在了一起。平安心裏幾乎要對根成感恩戴德起來,打他祖輩算起,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個年頭,到今天他們家族終於有了一塊屬於自己的墓地。所以平安在他多半輩子的時日裏,對根成一直十分的友好著。

平安娘的後事發付完畢,敬純又回到了林場,繼續他的勞動改造。他心裏有了一種石頭落地的聲音,自己對自己說:“走了好啊,走了她就不再遭罪了。”在那一段日子裏,他會不斷地想起平安的爹和娘來,想起他們的傷悲,想起他們的過往。

時間:清朝末後的幾年,民國剛剛開初……

狗子二十多歲了還是被人叫做狗子,始終沒有一個得到別人承認的正兒八經的名字。其實在他十多歲時,他就這個問題曾經問過父親,父親不無傷感地告訴他:你一個管家的兒子那裏配有什麼名字。看著父親整日價如同一條老狗一般的被主人呼來喚去,他明白自己在別人眼裏也是一條狗,一條未見馴化成功的狗。從那以後,他就極為討厭這個名字,討厭那些稱呼這個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