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萬曆四十八年:鬧劇與敗局(1)(3 / 3)

本來,臣子們有一定的話語權,哪怕被當廷杖死,也要據理力爭一向是政治清明的象征。有明一朝,大臣因直諫被杖死、瘐死的不計其數,然而白發蒼蒼的大臣們,不怕被當廷扒下褲子,屁股開花,也要前赴後繼地上疏。這是出於長期文化積累的對於敢於直諫即為忠臣這個符號的認可,死諫可青史留名,也是氣節所在,也可以裁抑君權,用在軍國大事上,本是好事。可悲的是,作為知識分子的精英的滿朝大臣,把精力耗費在這樣無意義的事情上。孰賢孰愚,孩子小,能看出什麼來,偏偏大臣認準了死理。

從小嚴母厲師的關於帝王之道的教導,他知道大臣們是對的,但是感情上他一定是萬萬不能接受。於是同樣是帝王家事,和祖父嘉靖不一樣,他隻能極不情願的屈服於群臣,甚至用撒謊和拖延近於無賴的手段,口頭上說明年就立,卻不講信用的一拖再拖。

本來唯一臣子們和萬曆能和解的機會在於皇後死了就好了,那樣的話萬曆就可以封鄭貴妃為皇後,按立嫡的原則,大臣們就沒話說了。偏偏這位多病的皇後硬是正位中宮42年,和萬曆死在同一年。皇後賢孝,很得太後歡心,廢不得。

長壽的皇後粉碎了君臣可能的和解的機會,不得不於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立了長子。也許這就是天意。這場無謂的君臣間的較量是曠日持久的,消耗了萬曆帝勵精圖治的決心,所以他消極反抗,既然辛辛苦苦當個明君,百年身後,最心愛的女人也不能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反倒是那個毫無感情,與一段肮髒記憶有關的宮女長伴地下。

他不理朝政,他貪財,也許都出於這麼一種報複的心理,既然拗不過你們,萬年之後我也將永遠痛苦。那這江山還好好治理做什麼,最好是把天下的財富都搜刮來送給小兒子,至於江山被弄得怎麼千瘡百孔,留一副爛攤子給老大去繼承好了。所以他不問朝政,隻顧拚命搜刮,重重賞賜福王(即鄭貴妃之子)。他隱居深宮,誰也不能見到他,隻有小兒子福王可以。

也許這正是變相的傳天下給小兒子。至於國家的情況愈來愈壞,這有什麼要緊的,隻要不危及到自己身前就行了。你們不是非要他繼位嗎?好,正好留副爛攤子給他,這就是對固執的大臣們和上天命運安排的報複。

所以,無論大臣們多麼沉痛的指出形勢多麼危急,甚至直截了當地說“天下將有陸沈之憂”!他居然仍然無動於衷!這不僅僅是黃仁宇所說的“消極怠工”了,這應該是有一種報複快意的變態心理了。萬曆帝也許是故意要如此的。

世間何須張居正

在萬曆時代,就算是再偉大的思想家或者政治家,最終的命運也隻有一個,那就是滅亡。張居正如此,海瑞如此,李贄如此,戚繼光如此,萬曆王朝,簡直變成了吞噬精英的黑洞。

本來就是如此,一個腐朽的時代,哪裏需要張居正這樣不世之才呢?

入閣拜相的士大夫

黃仁宇在《萬曆十五年》中評價張居正說:“張居正似乎永遠是智慧的象征。他眉目軒朗,長須,而且注意修飾,袍服每天都象嶄新的一樣折痕分明。他的心智也完全和儀表相一致。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能揭出事情的要害,言辭簡短準確,使人無可置疑,頗合於中國古語所謂‘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自從明太祖朱元璋廢除丞相後,內閣首輔就成了事實上的“真宰相”。有明一代,首輔不下數十,但真有作為,在曆史上引人矚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張居正。

《明史》說他“通識時變,勇於任事。神宗初政,起衰振隳,不可謂非幹濟才。”明末著名思想家李贄也稱他是“宰相之傑”。

張居正(1525—1582),字叔大,號太嶽,湖廣江陵(今屬湖北)人。他從小穎敏絕倫,胸有大誌,十三歲時寫的文章就受到湖廣巡撫顧璘的垂青,顧璘誇他有“將相才”。張居正十六歲中舉,顧璘又解犀帶相贈。他二十歲赴京會試不第,二十三歲再試成功,中二甲進士,改庶吉士,從此開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作為“儲相”的庶吉士的生活是一種練習辦事的清閑生活,但張居正此時卻不清閑。他慨然以天下為己任,認真地研究國家的典章製度,總結曆代治亂興衰的經驗教訓,探討治國的方法,從而為他後來的執政奠定了基礎。三年後,他授翰林院編修,以後又任裕王朱載垕的侍講侍讀,和裕王結下了密切的關係。再升任侍講學士,領翰林院事。這段期間,他一直在作積極的準備。他以“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樂觀心情,等待著脫穎而出的一天。

這一天終於來了。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世宗逝世,裕王即位,是為穆宗。張居正以裕王舊臣的身份,被擢為吏部左侍郎兼文淵閣大學士,進入內閣,參與大政。他入閣後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和當時的首輔徐階共同起草了世宗的遺詔,在遺詔中“盡反時政之不便者”(《明史·郭樸傳》),糾正了世宗時期的諸多弊政,受到了朝野上下的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