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對於大權在握的魏忠賢來說,他的經曆太過蒼白。而且,他缺乏起碼的文化素養,又沒有任何政治經驗和政治智慧,處理政務難題時常常別出心裁,甚至錯誤百出。
自從當上司禮監秉筆,魏忠賢耳邊聽到的,都是對他的頌揚;眼前看見的,都是諂媚的笑臉。一步登天的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炫耀的機會,每次出行,隨從多達萬人,有史以來沒有任何一位大臣的出行有他的派頭大。
在穿著上,他也要千方百計顯示自己的特殊地位。平時他經常穿龍袍,甚至連內衣內褲上,都要繡上金線蟒龍!客觀地說,魏忠賢並沒有僭越之意,隻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的“高貴”。
然而,東林黨人反對魏忠賢,原因不在於魏忠賢的水平太低,也不在於魏忠賢掌權與否,而在於魏忠賢的身份。明朝祖製,太監不可幹政。所以,即便魏忠賢的才能經天緯地,也不能由他來代天子理政。因此,在魏氏掌權之後,各種反對的奏疏就一上再上。
天啟二年(1622年),剛剛踏入官場的新科狀元文震孟上了一道奏折,指責皇帝沒有真正承擔起治國大任。文震孟直言不諱地指出:皇帝不過就是一具傀儡,被人操縱。魏忠賢見了奏折大怒,立刻下旨,要對文震孟廷杖八十。然而,由於朝臣們堅決反對,大力救護,文震孟被免除了廷杖,僅被貶謫外調而已。
通過這一回合,魏忠賢第一次明確認識到,朝廷上下有一股反對自己的巨大勢力。這僅僅是個開始,後來,此類奏疏越來越多,從不同角度直接或間接地攻擊魏忠賢。天啟四年(1624年)六月,東林黨人的代表,左副都禦史楊漣上疏曆數魏忠賢二十四條大罪。這一上疏實際上成了東林黨人向魏忠賢發起總攻的動員號令。六、七、八月,彈劾魏氏的奏折蜂擁而至,竟多達七十餘章。
見到這些鋪天蓋地的奏折,魏忠賢心中惶惶無主。畢竟他也知道,太監幹政,曆代以來都是大忌。他立刻找到了客氏,一起到皇帝麵前去乞求庇護。在魏忠賢和客氏“日夜哭訴”之後,天啟皇帝堅定地站在了魏忠賢一邊,維護魏忠賢的權威。皇帝的庇護就像護身符,刀箭不傷。對於這一發現,魏忠賢驚喜不已。
可笑的幹政春秋
掌權之初,除了皇帝的信任之外,魏忠賢在朝中並沒有政治基礎,所有人都對他的能力和合法性表示懷疑。在東林黨人向魏忠賢發起攻擊之初,滿朝大臣都拭目以待。東林黨人一次次無功而返,讓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魏忠賢的地位不可動搖,因此,許多政治嗅覺敏銳的人立刻轉變風向,果斷地向魏忠賢靠攏。很短的時間內,一批大臣就聚攏在魏忠賢身邊。
魏忠賢在組織自己的集團時,大認幹兒義孫,這樣他才能對這些人放心使用。對他的“兒孫”們,他真的盡心盡力地照顧“栽培”,隻要投奔他,他就立刻給予回報,他對自己的力量充滿了自信。很快,他就向東林黨人發起了進攻。
大義凜然的東林黨人其實不堪一擊。魏忠賢在他的謀士指使下,尋找各種借口,對東林黨人進行彈劾,然後再以皇帝名義加以罷免。東林黨人好麵子,有的時候,不用魏氏罷免,遭到彈劾的大臣自己就提出了辭職。數月之間,東林黨人就已被清除殆盡。對那些曾經指責他統治不合法、能力低下、出身卑賤的人,魏忠賢報複起來殘酷無比。楊漣、左光鬥、高攀龍等人都被他百般折磨而死。楊漣死前,經受了多次慘絕人寰的毒刑,死時被鐵釘貫腦,身無完肉。
魏氏幹政後,人們很快發現魏忠賢有個近乎病態的愛好:愛講排場,愛聽恭維,無論多麼過分的吹捧他都能欣然接受。於是恭維魏忠賢就成了朝中大小官員的一條升官捷徑。從天啟五年(1625年)開始,朝臣們對魏忠賢的讚頌越來越多,很快變得鋪天蓋地。朝廷也因為魏氏的一樁樁大功不斷地對其加以封賞。魏忠賢先被稱為“千歲”,後被稱為“九千歲”,再後來居然被稱為“九千九百歲爺爺”,離“萬歲”隻有一步之遙了。
但是,在意識最深處,魏忠賢一刻也無法忘記自己出身的卑微,每天都在懷疑自己的能力,坐在這至高的權位上,他其實無時無刻不是忐忑不安。登上權力頂峰之後,最讓他迷醉的,不是錦衣玉食,高官顯位,而是別人對他能力的肯定。別人的恭維一次次讓他確信自己果然不凡。
有一次,他的心腹不小心說了一句“外官謅哄老爺”,竟引得他冷笑:“原來天下人都是謅哄虛譽我。”並且因此數日稱疾不起。仆人一句不小心的話竟然就打破了魏忠賢的心理平衡,由此可見魏忠賢是何等的色厲內荏。為了保持自己的自信,魏忠賢采取了兩種策略,一種是繼續聽取恭維,一種是全力鎮壓反對者。
由於他意識到了自己統治的不合法性,意識到了社會上的巨大反對力量,所以魏忠賢把特務組織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一方麵,是為了在全社會製造一種普遍的恐怖氣氛,讓所有的人都不敢亂說亂動,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用無孔不入的偵察手段深挖潛在的政敵,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