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市井文化中的明朝(4)(1 / 2)

我們拋開文字的粗俗不論,“人反不如畜生”的潛台詞是很明顯的:作為物質的“人”,有著生理的和心理的欲望要求,它應該很好地享受人生的各種快樂,而且應當比禽獸更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來滿足和享受屬於個體的欲望渴求。

誠然,作者的這種對人生欲望追求的感慨,是建立在人的自然性、動物性的生理基礎之上的。我們也不妨把它看做是對人生欲望追求的肯定,這樣才不致於褻瀆作者的良心。

“依翠偎紅”的生活,是當時一般士人和市民所追求的生活情趣。《金瓶梅詞話》第十五回的開場詩說:“日墜西山月出東,百年光景似飄蓬。點頭才慕朱顏子,轉眼翻為白發翁。易老韶華休浪度,掀天富貴等雲空。不如且討紅裙趣,依翠偎紅院宇中。”

這是一種典型的崇尚現世享樂的人生觀。這種“且風流了一日是一日”的藝術描寫,在全書俯拾皆是。李瓶兒就是作者塑造的一個對欲望追求非常強烈的藝術形象。

作者要告訴人們:人有追求“情欲”的天性,而且這種追求“情欲”的渴望表現得十分強烈。隻有當它感到滿足時,人才會感到暢快和幸福。否則,心靈甚為壓抑和痛苦。這一切,是作為一個自然的、物質的人的正常欲望。人,本來就該充滿活力,清新活潑,是自我的主宰者和幸福的崇拜者。

除了蘭陵笑笑生等人,晚明的世情作家還有:徐渭、湯顯祖、馮夢龍、淩■初及圍繞在他們周圍的一大批闕名、化名的作家。《牡丹亭》敘杜麗娘讀“關關雎鴆”後,“講動心腸”,丫頭春香轉述她的感慨說:“關了的雎鳩,尚然有洲渚之興,可以人而不如鳥乎?”湯顯祖在其作品《題記》裏說“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嗟乎!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盡。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

在湯顯祖看來,“情”是天地萬物的主宰,是整個世界的主宰。它能克服“理”,戰勝“理”。但是,湯顯祖強調的僅僅是“情”嗎?不盡然。湯顯祖真正強調的是“欲”,是人的自然的、正常的欲望。湯氏所說的“欲望”,在《牡丹亭》全本中有多次出現,如花神說:“宴則是混陽丞,看他似蟲兒般春動把風情煽。”柳夢梅說得更是直截了當:“恨不得肉兒般和你團成片”。

凡此等等,都強調了人對欲望的追求。

“二拍”中也有不少篇章是對“人欲”藝術描寫。其中甚至對不正常的兩性關係也采取了同情和諒解的態度。淩■初《二刻拍案驚奇》三十四回《任君用恣樂深閨,楊太尉戲宮館客》的“入話”有一節議論:“豈知男女大欲,彼此一般”,“怎能夠滿得他(她)們的意?盡得他(她)們的興?所以滿閨中不是怨氣,便是醜聲。總有家法極嚴的,鐵壁銅牆,提鈴喝號,防得一個水泄不通,也隻禁得他(她)們的身,禁不得他(她)們的心。略有空隙,就思量弄一場把戲。”他把對人的欲望的尊崇視為是天經地義的,強調了人的欲望的普遍性。他認為無論男女,都有追求欲望的需要,尤其是女性的欲望追求,誠是可貴。這種欲望防不勝防,沒有任何外來的力量能夠加以抑製。

如何麵對私利

《金瓶梅詞話》序雲:“富與貴,人之所慕之”,“富貴善良,人皆惡之,是以搖動人心,蕩其素誌。觀其高堂大廈,雲窗霧閣,何深沉也;金屏繡褥,何美麗也;鬢雲斜軃,春酥滿胸,何嬋娟也;雄鳳雌凰迭舞,何殷勤也;錦衣玉食,何侈費也;佳人才子,嘲風詠月,何綢繆也……”、“合天時者,遠則子孫悠久,近則安享終身”等等,都意在說明:追求和安享現世的幸福,是人生的最高理想。

在人情小說的世界中,錢財有著無窮的妙用。它“乃是眾生腦髓”,“能動人意”。有了它,一切皆能暢通無阻。

再舉《金瓶梅詞話》第五十六回,寫常二“得鈔傲妻”的場麵更是將市井細民貪財的心態描摹得惟妙惟肖:那常二隻是不開口,任老婆罵的完了,輕輕把袖裏銀子摸將出來,放在桌兒上,打開瞧著道:“孔方兄,孔方兄!我瞧你光閃閃響當當的無價之寶,滿身通麻了,恨沒口水咽你下去。你早些來時,不受這淫婦幾場合氣了。”那婦人明明看見包裏十二三兩銀子一堆,喜的搶近前來,就想要在老公手裏奪去。常二道:“你生死要罵漢子,見了銀子就來親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