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三千裏江山的死鬥(5)(3 / 3)

站在朝鮮人的立場,當然希望天兵一鼓作氣光複王京,把日本人趕到海上。但李如鬆的不敢進軍,也有說不出的苦衷。

苦衷之一,是兵力不足。李如鬆的入朝大軍一共才四萬多,而日軍僅僅在王京就集結了五萬人馬,加上沿海的守軍一共十幾萬,以日軍的作戰能力,沒有數倍於日軍的兵力,根本無法取得戰場優勢。

苦衷之二,是軍糧不足。由於此時的戰線已經從平壤拉到了開城,糧草籌集和運輸的負擔一下加重,開城的糧草是從忠清道和全羅道的水路運來,隨到隨盡。碧蹄館戰後,李如鬆意識到戰爭絕不可能短時間結束,多次對負責籌糧的朝鮮官員大發雷霆,欲加以軍法,朝鮮官員隻有跪在帳下,流涕而已。

苦衷之三,是內部不和,南軍和北軍的矛盾。平壤之戰中,吳惟忠率薊鎮步兵首先攻克了牡丹峰,駱尚誌率浙江步兵首先破城,朝鮮的文獻上也認為南軍的“輕勇敢戰”,才是平壤大捷的關鍵。但是,李如鬆在給朝廷的戰報上,把破城的首功記在了自己的嫡係楊元、李如柏頭上,這當然招致了南軍將領的不滿。

對南軍北軍的不和,朝鮮史料上比比皆是。比如柳成龍在奏章中稱“提督(李如鬆)攻城取勝,全用南軍,及其論功,北軍居上,以此軍情似為乖張。”再有,《宣祖實錄》上記載了大臣李德馨的所見所聞:“提督至開城,諸將遊擊以下皆跪而聽令,王必迪獨立而言曰:老爺不智不信不仁如此,而可能用兵乎?提督怒曰:何謂也?必迪曰:平壤攻城之日不令而戰,故士兵不及炊食,為將者不念軍士之饑而遽使攻城,是謂不仁也。圍城之日,俺在軍後聞之,老爺馳馬城外督戰曰:先上城者與銀三百兩或授以都指揮僉使,今者先登者眾,而三百兩銀何在?指揮僉使又何在焉?是謂不信也。大軍不為前進,隻率先鋒往擊,一有蹉跌,大軍挫氣而退,以是言之,非不智為何?如此而可以攻城耶?提督聞其言,即出銀給南兵雲。”

一個小小的南軍遊擊,竟敢當眾質問大帥,可見李如鬆在軍中的威信已經降到最低點。李如鬆心知肚明:失去火器強大的南軍支持,僅憑北方騎兵是不可能戰勝日軍的。

驕悍的李如鬆,其實是被自己的“不智不信不仁”挫敗的。

不過,深陷重重矛盾中的李如鬆不知道,王京的日軍比自己更苦惱。前有明朝主力的緊逼,後有無處不在的朝鮮義軍、遊擊隊、僧兵的襲擊,日軍將士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而到了2月份,兩個更大的打擊降臨了:

第一個打擊來自朝鮮將領權慄指揮的幸州保衛戰。幸州在王京西北十幾公裏處,是通往南北的戰略要地。為了拔除這個釘子,日軍在宇喜多秀家的率領下,幾乎傾巢出動攻打幸州。不料權慄勇敢有謀,組織數千守軍和日軍奮戰了一天,硬是守住了城池。

第二個打擊來自明軍,李如鬆派查大受出奇兵,把日軍囤積在龍山倉的數萬石糧秣,一把火燒為灰燼!

這一下,五萬日軍的幾個月糧草光了,別說打仗了,先解決生存問題吧。日軍開始四處瘋狂搶糧,不但把朝鮮農民藏在地窖的米穀一挖而空,連京畿道周圍的墳塚,都慘遭挖掘。但是,兵荒馬亂的朝鮮,哪裏有這麼多食物可供數萬大軍的需要?日軍軍中一片恐慌,那個喜歡寫日記的吉野甚五右衛門記載道:“自正月下旬起,現在已是三月,大家無不以為命在旦夕,兵糧且盡,使人恐慌。”

朝鮮1593年的春天,在兩軍誰都不敢進的僵持中,姍姍來遲。

日軍托前來探望王子的朝鮮使者,把願意和談的橄欖枝,率先拋向了明軍。李如鬆正需要這個台階,於是,冷場多時的沈惟敬再次亮相,3月中旬的一天,老爺子騎著一匹瘦馬,再度孤身進入日軍大營。

4. 一邊和談,一邊屠殺

再次見到老朋友,小西行長的心情大好。而沈惟敬還是一如既往的“大義凜然”:“天朝以爾等不於期限退軍,攻破平壤以示天威。爾等若遵前約,誠心歸順,天朝豈欲窮兵芟滅?今二讚畫統兵四十萬,一抵鳥嶺,截爾歸路。一拒漢江,阻爾糧道。經略提督親統三十萬眾,今將至矣。爾等還王子陪臣,斂兵南去,則封事可成,而兩國無戰爭之禍,豈不俱便。”

這次的和談,日軍主要將領全部參加,初步談成的約定如下:日軍全軍退往釜山,明軍全軍撤出朝鮮,中日兩國互派使者再進一步和談。

當然,同意和談並撤出王京得到了豐臣秀吉的認可,秀吉在打仗上麵不是死腦筋,他認為在後勤無法保障的僵局下,和談是很好的緩兵之計,到時候如不滿意,要和要戰還不是自己一句話?

4月19日,日軍退出王京。第二天,中朝軍隊開進王京,淪陷了將近一年的首都終於光複了。

退往釜山後,日軍可沒打算就勢撤回日本,而是開始了大張旗鼓的築城運動。十幾萬士兵一起出動,加上征集的朝鮮民夫,日本人在短短的時間裏,修築了以釜山為中心,綿延數十裏的大小二十幾座“倭城”,練兵屯田,過起日子來。日軍的如意算盤是,把朝鮮半島的東南一角,打造成日軍根據地,等待時機,再次進攻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