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年間的著名兵器專家趙士禎在《神器譜》裏,記載過一段故事:“前歲遼左降倭二十餘人,用銃殺虜數十。次日再出,虜覺其無應援,蜂擁而來,損傷強半。”
明軍將領方麵,劉綎是私下收編日本降兵的大戶。朝鮮《宣祖實錄》上曾記載過,朝鮮方麵無意中發現劉綎軍中暗藏一名日本兵,很憤怒,但又不敢得罪“天將”,不得已隻能請求劉綎將日本兵“驅出城外”,並勸“痛為禁絕”。
上文中提到泄密的“倭千總”,肯定是劉綎在駐朝期間收編的降兵將領。明代的千總是統率500~1000名士兵的下級軍官,這個“倭千總”統率的多半是日本降兵。那麼,大致可以推斷出,劉綎營中至少約有數百名日本兵。這批日本兵跟隨劉綎在朝鮮作戰,戰後也一直跟隨劉綎,參加過平定播州楊應龍之亂,此後,長期在四川戍守。
劉綎一生打了很多仗,明史稱“綎於諸將中最驍勇。平緬寇,平羅雄,平朝鮮倭,平播酋,平裸,大小數百戰,威名震海內。”他長年戍守西南,是典型獨霸一方的地方悍將,劉綎的部隊特點是:自成部屬,厚待士卒,所以部下皆能死戰。這些投降敵人的日本兵自己也明白,今生回不去家鄉了,加上劉綎對部下向來厚待有加,索性死心塌地效忠劉綎,在他們眼裏,劉綎和日本的大名也沒多少區別——隻是這個大名的屬地離日本實在遙遠了些。
這些日本兵的最終命運怎樣?
公元1619年(萬曆四十七年),薩爾滸戰役中,明軍十餘萬主力被後金擊敗,劉綎等大將陣亡,舉朝震驚。這時有個遼東參謀想起了原劉綎部下的日本兵,他上疏朝廷建議把遠在西南的這支精兵調來前線打仗:“蜀鎮遠營之降倭銃手五百,乃先都督綎之舊人……且川兵切故主之仇,意氣有特奮者,則義勇足用矣。”
由於史料的缺乏,我們無從知道朝廷是否把這五百名日本兵調到了遼東。日本兵為了大明血灑沙場,還是老死村野,隻能留給後人遐想了。
4. 明軍中的外國兵(下)
一個朝鮮官員李恒福在萬曆二十一年(1593年),參觀了初次入朝的劉綎部隊。結果,李恒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看到了一支“殊形怪狀”的多國部隊:
“(劉綎)令所率暹羅、都蠻、小西天竺、六番、得楞國、苗子、西番、三塞、緬國、播州、鏜鈀等投順人列立於左右,次次各呈其技,終日閱視。”這些形形色色的名稱之中,暹羅是泰國,天竺是印度,其他都是東南亞諸國和黔貴一帶的少數民族。
麵對驚詫不已的李恒福,劉綎說:“我自十三歲時從父親領兵征戰,橫行天下。將外國向化者作為家丁。今所統率雖隻五千,水陸之戰皆可用,倭賊不足畏也。且我慣於倭戰,熟知其情。”
能把“國外向化者作為家丁”,想必劉綎說這話時非常得意。
除了日本兵、暹羅兵,劉綎軍中甚至還有黑人士兵。
朝鮮《再造藩邦誌》裏記載:“(劉綎)領川蜀兵五千人,其中有海鬼數十名,其種出南番,麵色深黑如鬼,能潛行海底。”
這些“種出南番,麵色深黑如鬼”的黑人士兵又是從何方而來?
在泗川之戰中,營中失火的南軍遊擊彭信古營中也有黑人士兵,朝鮮人驚呼為“異麵神兵”,彭信古入朝後曾對朝鮮國王李昖解釋道:“自湖廣極南,波浪國人也。渡三海,方抵湖廣也。距朝鮮十五萬餘裏也。其人善鳥銃及諸武藝。一名海鬼,黃瞳漆麵,四肢手足,一身皆黑,須發卷卷短曲如黑羊毛,而頂則禿脫,一匹黃絹盤結如蟠桃狀而著之頭上。能潛於海下,可戕賊船,且數日能在水底解食水族。中原人亦罕見也。”
後世的史學家一定很感謝李昖,他雖然是個不甚稱職的一國之君,但他的求知欲似乎特別強烈,經常召見明軍將領促膝而詢,對明朝的武器裝備、軍隊戰術、人物軼事都有涉及,留下了大量珍貴而豐富的資料。
彭信古提到的“波浪”國,就是“葡萄牙”的音譯。當然,這些黑人肯定是葡萄牙人從非洲掠來的奴隸。明代人對這些黑人一概稱為“海鬼”,也稱“黑番鬼”(區別於白種人的“白番鬼”)、“鬼奴”。
不過,劉綎軍中雖然外國士兵不少,但在朝鮮戰爭中並沒有發揮多大用處,估計作為“家丁”,多數是他的私人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