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墜落的龍旗(2)(2 / 3)

浪速見狀掛出信號:“立即停輪,否則炮擊!”但濟遠掛著兩麵恥辱的旗子,卻毫不減速,這時浪速接到了吉野號通知歸隊的信號,停止追擊,濟遠逃過一劫。

且降且退——這個戰術的發明權應該歸屬方伯謙。一旗不夠,再加一旗,方大人視作戰如遊戲,視日本人如玩偶。

大難不死的方老兄,回國後居然顛倒黑白,在航海日誌裏記載:“擊死倭提督並官弁數十人,彼知難以抵禦,故掛我國龍旗而奔。”不但如此,還攻擊廣乙:“倭督船(吉野)放一空炮,廣乙即自行駛去。”

“掛我國龍旗而奔?”這樣充滿想象力的事情,果然隻有身經其事的方伯謙能想出!

不過,方伯謙的“戰功”並沒有得到認可,水手間暗罵“黃鼠狼”(士兵給方伯謙起的諧音綽號)膽小避戰,連北京朝野間也獲知一二。李鴻章在給丁汝昌的信中不滿地說:“方伯謙牙山之役敵炮開時躲入艙內,僅大、二副在天橋站立,請令開炮,尚遲不發。此間中西人傳為笑談,流言布滿都下。”

但是,沒有懲罰。於是,方伯謙得以在黃海海戰的最關鍵時刻故技重施,熟門熟路的臨陣脫逃。

3. 悲壯高升號:步槍和艦炮對射

日艦追殺正酣之時,突然海麵又升起兩股濃煙,兩艘清船誤打誤撞的趕上了殺戮時刻:高升號和操江號。

高升號是英籍商船,被李鴻章高價雇傭作為運兵船,從塘沽出發增援牙山,裝有北塘防軍、淮軍仁字軍官兵一千一百一十六人,統帶官是幫辦高善繼。操江號則是一艘老掉牙的運輸艦,裝載武器餉銀開往牙山。操江號原本是一艘中國自己製造的木質舊式炮船,艦齡已逾二十年,實際航速隻有八節,雖裝備五門舊炮,但火力甚弱,所以改為運輸艦使用。艦上官兵八十二人,由管帶王永發率領。

戰事一觸即發,清朝增兵牙山固所應當,不過沒有安排護衛艦同行,就這樣任由運兵船“裸奔”,實在令人駭異。李鴻章依仗的是英國的米字旗,他認為日本不敢公然對英國船隻下手,否則就違反國際法。而冰冷的事實一再證明,李鴻章就是那個一輸再輸的冤大頭——在戰爭遊戲中,日本人一再出老千,根本無視國際規則。

操江號被日艦命令停駛時,管帶王永發慌了手腳,先是打算自殺,被手下勸解後,急忙降下清朝龍旗,掛上白旗表示投降,被日艦押送到長崎佐世保港,船上原本用來犒賞牙山守軍的二十萬兩餉銀和大炮二十門、步槍三千支、大量彈藥,當然被日本人笑納了。上岸後,得意已極的日本人把俘虜押解遊街,搖鈴吹號,招來長崎居民爭相觀看,以示淩辱。被俘的八十二名清軍官兵,一直關押到1895年8月才遣返回國。

操江號軟了骨頭束手就擒,高升號上的官兵卻全是硬漢子。

日艦浪速號首先開炮示意高升號停船,隨即派人上船,打算把高升號俘虜回日本。英國船長乖乖服從,中國官兵卻不甘屈服,“攘臂而起,全船騷動。”麵臨生死關頭,高善繼對士兵說:“我輩自請殺敵而來,豈可貪生伯死?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我輩同舟共命,不可為日兵辱!”他衝向船長,拔刀瞋目曰:“敢有降日本者,當汙我刀!”

高善繼,江西人,本是候選知縣。見朝鮮戰事,投筆從戎,在直隸通永鎮總兵吳育仁幕下任營務處幫辦。這次李鴻章派“仁”字軍增援朝鮮,高善繼自請帶隊同往。

在激烈談判四個多小時沒有結果以後,浪速號掛起了表示最後警告的紅色信號旗,高升號的最後時刻到了。

東鄉平八郎在日記中輕描淡寫地記載道:“清兵有意與我為敵,決定進行炮擊破壞該船。經發射兩次右舷炮後,該船後部即開始傾斜,旋告沉沒。曆時共三十分鍾。”

東鄉平八郎,薩摩鹿兒島人,自小酷愛海上戰爭,參加過對英國的薩英戰爭、對幕府的阿波衝海戰,後到英國海軍留學深造,是日本國內最熟悉海軍事務的實幹型將領。

這位後來在日俄戰爭打敗俄羅斯遠東艦隊、被譽為“軍神”的日本海軍名人,貌不驚人,性格沉默寡言,隨身總是攜帶一枚篆刻著“一生伏首拜陽明”的印章。明代大儒王陽明的“心學”思想追求“赤誠之心”,注重內心和人格的陶冶,被無數日本武士奉為聖明,但東鄉平八郎冷酷的屠殺無辜,內心有何“赤誠”可言?

高升號是艘商船,沒有一門大炮,清朝官兵在日艦炮火的猛烈轟擊下,操起步槍勇敢還擊,直至船身全部沉沒。

商船和巡洋艦對峙,步槍和艦炮對射——這是何其悲壯的一幕!戰爭是凶事,不可能要求敵對雙方操起同樣武器,兵對兵將對將單挑,高升號的一千名士兵,為什麼要進行這場以卵擊石的戰鬥?說為了捍衛大清帝國,為了維護朝鮮和平,都是虛話。他們捍衛的,是自己的尊嚴——不願像操江號一樣被人像狗一樣牽著遊街,為日人所辱!

日艦恨清兵抵抗,對落水的中國士兵用快炮射擊,海水為之染紅。

高升號沉沒後,被德、英、法艦救出二百多人,其餘的八百七十一名官兵全部罹難。

諷刺的是,高升號沉沒後,英國並沒有李鴻章期待中的“英人必不答應”,隻是在事後裝模作樣做了調查,最後還是向清朝索要了沉船的賠償。在實力和利益麵前,西方的老牌強盜對東方強盜新貴的“魯莽”表示了諒解和默許。日本不宣而戰卻逃脫譴責和懲罰,國際法隻是個笑談。還是那句老話:強權即是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