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墜落的龍旗(8)(2 / 3)

燈下寫完遺書後,丁汝昌長歎一聲:“與艦偕亡,臣之職也。”吞下鴉片膏,彌留到第二天清晨才痛苦死去,鎮遠新任管帶楊用霖和護軍統領總兵張文宣,也隨之自殺殉國。

丁汝昌死後,由威海營務處候選道牛昶昞主持,一紙以丁汝昌名義的降書,送到了日軍旗艦鬆島號上。降書稱:“本軍門始意決戰至船沒人盡而後已,今因欲保全生靈,願停戰事,將在島現有之船及劉公島並炮台、軍械獻與貴國,隻求勿傷害水陸中西官員兵勇民人等命,並許其出島歸鄉,是所切望。”

2月17日上午8時30分,日本聯合艦隊高懸軍旗,魚貫進入威海衛港。北洋水師最後十艘軍艦:鎮遠、濟遠、平遠、廣丙、鎮東、鎮西、鎮南、鎮北、鎮中、鎮邊,降下了大清龍旗,升起了日本旗。

下午4時,一艘被拆除了艦炮的軍艦——康濟艦,孤獨的懸掛著黃龍旗,在淒風冷雨中,徐徐駛離威海衛開往煙台。船裏載著威海衛餘下的清軍海陸將領和洋員,在這些活著的人中間,是丁汝昌、劉步蟾、楊用霖、戴宗騫冰冷的靈柩。

北洋艦隊覆沒了。

4. 日軍鳴炮,為丁提督送行

“兩軍雨泣鹹驚疑,已降複死死為誰?可憐將軍歸骨時,白幡飄飄丹旐垂。”這兩句詩出自清代外交家、詩人黃遵憲的《降將軍歌》,黃遵憲對丁汝昌之死發出感慨:已降複死死為誰?

關於丁汝昌是死前寫好降書,還是死後被手下假借名義投降,史料紛紜,到今天還爭論不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身為一國海軍司令,丁汝昌用自己的生命為失敗殉職,就算不是英雄,也無愧於軍人之稱。

丁汝昌是個標準的軍人,他是安徽廬江人,早年家裏貧窮,參加了太平軍程學啟部,後隨程歸降湘軍,憑借戰功,從哨官、千總至總兵。因為深受李鴻章器重,被任命北洋水師提督。

出身陸軍而統帥海軍,丁汝昌未嚐不受到別人冷嘲熱諷,黃海海戰失利後,丁汝昌遵照李鴻章指示“避戰保船”,更成了朝野千夫所指的對象。如果說李鴻章是甲午戰爭的替罪羊,丁汝昌就是李鴻章的替罪羊。

威海衛之戰,丁汝昌是被摘了頂帶、罷了官職的“戴罪之身”。自殺並沒有換取朝廷的同情,丁的靈柩運到煙台後,刑部用三道銅箍把棺材捆,並塗上黑漆以示棺主戴罪。棺材運回丁氏原籍後,不準進村,不準下葬,等待朝廷最後判決。丁夫人忍受不了侮辱,吞金自殺。 直到宣統二年(1910年),經丁汝昌當年手下薩鎮冰等人的力爭,清廷才以“力竭捐軀,情節可憐”作為台階,恢複丁汝昌官銜,恩準其遺骸與夫人合葬。

對丁汝昌的尊重,居然來自他的敵人。

威海衛之圍,丁汝昌自殺後,降書送到日本旗艦。日軍諸將都建議除了繳獲軍艦外,把清將也全部擒獲。聯合艦隊司令官伊東祐亨卻力排眾議說:“丁提督,清國海軍名將也。自居北洋水師職以來,辛苦經營,十年如一日,而今日之戰術又有所可觀。其伎倆絕非可侮也。”出自對丁汝昌自盡的敬重,伊東答應了遣送中國官兵返國的要求。

當載著丁汝昌靈柩的康濟艦駛離威海衛軍港時,日本聯合艦隊一片肅然,鳴炮致哀。

在“高千穗”艦服役,參加過黃海大東溝海戰的日本海軍大尉、子爵小笠原長生,在戰後一次演說中,評價了“日清戰爭”中的丁汝昌:

他和其他中國將帥略有不同,我覺得他是一位具有古代豪傑風度的人物。

日清和平破裂之後,在許多戰鬥中沒有像威海衛那樣的義戰。為何稱其為義戰呢?因為敵人極盡忠義。其他無論旅順還是平壤,皇軍所到之處立即陷落。然而據守在威海衛內劉公島的丁汝昌,對日本陸海軍的進攻則進行了英勇的抵抗。竭盡全力之後,最終自殺以救部下,這實在是戰則以義戰,降則以義降。對此,日本則以義而攻之,以義而受其降。這樣,於敵於我皆表現出日本固有的武士精神,我想這是絕無僅有的。另外,劉公島上的士兵也和其他中國士兵不同,雖說善於防禦,但主要還是由於丁汝昌平素重義愛兵所致。

據敵人報道,丁汝昌死後,他的投降書據說是別人寫的。按照丁汝昌的想法,到最後不能再戰時,先搗毀炮台,破壞軍艦,然後投降。但丁汝昌死後有些西洋人說,如若那樣,日本人脾氣暴躁,不知會遭到什麼樣的虐待。因此,據說才寫了丁汝昌的名字,送上投降書。有的西洋人對此非常憤慨,把這件事向報館投稿,指出這實在是萬不應該的做法,太可憐了。他既然是那樣的錚錚勇士,到死後名字卻受到如此玷汙,丁汝昌決不會作那種投降。他是抱著炸毀全部軍艦,破壞所有炮台,拚自己一死以挽救士兵生命的想法而進行殊死防禦的。

丁汝昌對敵人也非常重義的,如所周知,二月五日晚,我魚雷艇擊沉了敵軍旗艦“定遠”號,當時丁汝昌正坐乘該艦,我魚雷艇在離八百米的距離,不斷遭到炮擊,魚雷艇的蒸汽機被擊中,舵手全部戰死。由於炮火越來越激烈,於是其他船員便把屍體扔掉,自己逃走。以後打撈屍體時,丁汝昌說:“這雖是敵人,但係忠義之士,應該以禮相葬。”因此特派海軍士兵隨同守衛,如果若是其他中國人,不知會對這些擊沉“定遠”號的最可恨的敵軍士兵如何殘忍對待。我想這些事實正是重義的做法。對敵人竭盡防禦之策,危急關頭身先士卒,最後從容就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