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丁汝昌致以最深切敬意的,是鎮遠號上的洋幫辦——美國人馬吉芬。
馬吉芬回到美國治傷後,在《世紀》雜誌的回憶文章中寫道:“其中如提督丁汝昌,我不能不向其深切沉痛追悼。他既是勇敢的武士,又是溫和的紳士,他迫於濫命和強敵作戰而一敗塗地。及見大勢已去,盡畢生最後的職責,為了麾下將士的生命而與敵簽約。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他曾期望活著,但他知道祖國的不仁,對他的冷酷待遇將要超過不共戴天的敵國。在夜半孤燈之下,左思右想,飲鴆而逝。老英雄當時的感情究竟如何?”
做了右眼摘除手術後,情緒不穩的馬吉芬在一家醫院舉槍自殺。
那一天是1897年2月11日,正是他的老上司丁汝昌在劉公島自殺的兩周年忌日。
八、馬關,一個民族的傷心地
一個寂靜的清晨,留著花白辮發的大清欽差頭等全權大臣李鴻章上路了。他所乘坐的德國商輪公義號,即將開往一個令他一生痛感恥辱的地方——日本馬關。他帶去的,是一個沒落王朝的尊嚴,返航時,他將帶回一個民族的巨大恥辱。
五年後,清末詩人吳保初東渡日本,舟過玄海灘,慨然吟道:“舟人那識傷心地,遙指前程是馬關。”
1. 遷都抗戰,清廷有這個勇氣嗎
旅順和威海衛的相繼失陷,標誌著日軍通往天津、北京的門戶已經打開。軍事上,清軍已經證明了遠不是日本的對手,西式武器裝備的淮軍每戰必敗,耗費巨資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誰都明白,北京是守不住的。
擺在清廷麵前的隻有兩條路:遷都抗戰或者忍辱求和。
放棄北京,遷都西安,堅持抗戰,這個看上去堅強不屈的建議是當時不少主戰派官員提出的,他們的代表人物是著名的帝師、清流領袖、戶部尚書翁同龢。
無論個人恩怨(李鴻章當年參倒了翁同龢的哥哥),還是政治主張(一個是洋務派,一個是清流派),翁同龢都是李鴻章官場上最大的敵手。甲午戰爭期間,主持軍事的李鴻章屢遭敗績,翁同龢更是不遺餘力加以攻擊。李鴻章主張委屈議和,翁同龢則力陳“遷都再戰”。事實上,翁同龢一力主戰,完全出自書生意氣,這也是“清流派”的通病,談起國事慷慨激昂,辦起實事卻百無一用。翁同龢為官清廉,在後世的名聲遠遠勝於李鴻章,但時人對他們的評價卻大同小異。清廷重臣榮祿在甲午戰爭期間評價兩人說:“常熟(翁同龢是常熟人)奸狡性成,真有令人不可思議者。合肥(李鴻章)甘為小人,而常熟則仍作偽君子。”
那麼,遷都西安抗戰有無勝算?
從戰略上說,憑借國土的廣闊戰略縱深,用空間換時間,和敵人進行持久抗戰,二戰中中國、蘇聯都成功的證明了這一點的可行。拿甲午戰爭來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中國地大物博,資源、兵力遠在日本之上,如果全國咬緊牙關齊心抗戰,加以西方列強絕不會坐視日本一家獨大,國事尚有可為,不是沒有獲得最後勝利的可能。
毛澤東在抗戰期間,做了一次著名的“論持久戰”講演。但抗日“持久戰”的觀點,其實是甲午戰爭期間,兩江總督劉坤一的首倡:“有錢賠款,不如用兵兩年。況用兵兩年,需餉不過數千萬,較賠款尚不及半,而彼之所費愈多。……‘持久’二字,實為現在製倭要著。”
另一個封疆大吏兩廣總督張之洞也提出了“遷都、勤王”的主張:“彼孤軍遠征,糧彈皆靠海運,分兵守則軍勢弱,不守則接濟斷,彼時一敗即不能支。”
至於清朝前線將領,雖然屢戰屢敗,但都是清一色的主戰派。遼東前線的老將宋慶致電:“願與天下精兵舍身報國。”
再看看日本。到1895年3月,侵華戰爭已經打了8個月,小小島國的人力、物力、財力已消耗殆盡,甚至連最強硬的主戰派、外務大臣陸奧宗光也不得不承認:“國內海陸軍備殆已空虛,而去年來繼續長期戰鬥之我軍隊人員,軍需固已告缺乏。”中國戰場上,侵華的兩路日軍,因為巨大的戰爭消耗都處於休整期。日軍盡管在直接戰場傷亡不大,但疫病、凍傷等非戰鬥減員很多,據統計,日軍參戰的7個師團,傷亡減員達三萬多人,其中死亡和殘疾就達一萬七千人。因此,日本巴不得早日議和成功,威逼清朝割地賠款。
決定權在兩個人手上: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後。
年輕的光緒皇帝一向對外麵的世界很感興趣,他經常召見駐外公使詢問國外風情典故。不知道他聽說過這段故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