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一套即將停播《實話實說》,主持人也不再顧及淑女風度,在接受采訪時發泄牢騷道:“大家現在痛快了,《實話實說》終於死了,不如崔永元的和晶終於離開了,但痛快以後呢?”
和晶是從上視名牌娛樂節目“智力大衝浪”走向央視《實話實說》的,衝著這一選擇,就讓人覺得她在主持《大衝浪》後不僅沒有提高智力,而且大失當年與林棟甫一起“搗漿糊”的水準。誰叫你那麼實誠,連比你強的小崔都不說《實話》了,你還衝上去接啥子班?難道沒聽說過“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的諺語嗎?這不,小崔被推成了憂鬱症,現在你又身不由己地被央視改革的後浪拋出去,摔死在收視率的沙灘上。你當初去接這個活計,就是你所說的兩個字,不過後麵不是用問號,而是應該加驚歎號:“傻啊!”這傻還傻在三根筋上。
第一根筋,傻在小媳婦在一言堂裏企圖向婆婆乞討說實話的權力。她不知道,在這個大家庭裏,不僅話語權,即便你的生存權,也都是婆婆給的(她可以讓兒子休了你),你隻能歌頌婆婆治家如治國,如何政通人和,國泰民安。當然,順溜話聽多了,婆婆也會膩的,就給你一點實話實說的權利,讓你說些無關痛癢的實話,諸如政通人和時要注重環保啦,國泰民安後要強調節約啦。倘若你能把握好實話實說的度,婆婆自然不妨寬宏大量,不拿走你的說話權。不過,在這種前提下,小媳婦說實話實在累人。哪些話能實說,哪些實話不能說,都要摸準婆婆的脾性,看清婆婆的臉色。這種拿捏掂量的委屈與苦衷,和晶終於有了感受,那就是她問的第一個問題:“《實話實說》的選題是可以由一個人來畫圈打勾的嗎?”言外之意很清楚:上麵還有婆婆盯著呢!倘若你真自以為是,要為人民鼓與呼,實話說出婆婆治家還沒有達到小康水平,那就對不起,你就要被褫奪實話實說的權力。至於褫奪的理由,對婆婆說來很方便,隻拿收視率說事,沒扣你一個不和諧的大帽子,還算手下留情的。
第二根筋,傻在把中國媒體體製誤以為是移植國外傳媒名牌的溫床。美國奧普拉·溫弗莉的談話脫口秀節目,收視率高居同類節目之首達二十餘年,對美國社會的影響力非同一般。中國的《實話實說》即便不是克隆,也大有見賢思齊之心在。奧普拉·溫弗莉品牌的成功,當然有其個人號召力的因素,但從根本上說,還有更深層的傳媒體製原因。就傳媒體製而言,關鍵不在於是否實行“主持人中心製”。即便《實話實說》實行了“主持人中心製”,主持人就能百分百的實話實說?症結在於,奧普拉·溫弗莉在美國可以不受行政權力的幹預與掌控,傳媒獨立於政府權力之外;而中國主持人必須看人臉色說話,以至“每次改版的時候,都是在盡力滿足改版的要求”。有些觀眾以為,和晶不如崔永元,《實話實說》才走到了盡頭。和晶也一腔怨氣道:“不如崔永元的和晶終於離開了。”實際上,觀眾的偏見與和晶的怪懟,對討論這事完全沒有意義。這檔節目,即便由小崔一路主持下去,最終也必定下課了結。這裏要拿奧普拉·溫弗莉對比說事。如果和晶到美國,主持對方那檔節目,憑著理想主義與敬業精神,也許一走好運,就會成為奧普拉·溫弗莉第二。反之,如果奧普拉·溫弗莉到中國來主持《實話實說》,倘若大環境不變,她也一定會像和晶那樣關門大吉的。和晶還不至於傻到不知道淮桔為枳的故事吧!
第三根筋,傻在把如今的現實還當成實現實話實說理想的沃土。這都什麼年代啦,你與隊友“依然乘地鐵上班,買房還要靠家屬幫忙”,還革命青年一樣,熱血沸騰地去為人民去當喉舌,去為《實話實說》獻身,像六十年前江姐為共產主義獻身一樣。你咋不學學你那些央視的哥姐呢?你接《實話實說》的當口,詠哥正在《幸運52》上幸運著,丫姐正在《開心辭典》裏開心著,就是朱軍哥那個《藝術人生》也遠比你藝術!這是一個大眾娛樂死,不說實誠話的時代。連趙忠祥大叔都到上海《舞林大會》當上了捧哏。當一位前輩同仁勸他學習美國王牌新聞主持人邁克·華萊士時,趙大叔清醒得很,知道大陸任何電視台都不可能請他主持時政新聞時像華萊士一樣獨立點評的,便隻表示要主持到華萊士那樣的年齡。咱們這兒,沒有邁克·華萊士與奧普拉·溫弗莉說實話、硬話、刺話的環境與氛圍,那不僅僅是傳媒體製的問題,還關係到整個社會的價值觀念。邁克·華萊士與奧普拉·溫弗莉之所以成功,那是由美國全民認同的一種文化價值與社會觀念為其後盾的緣故。和晶的話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網絡可以隱身說實話,電視可以讓一個隱身人來說真話嗎?”這句話說出了當今中國的怪誕現象,包括央視在內的官方傳媒,現身的人說的未必都是真話,而實話實說隻有隱身網絡才有可能。這種信任危機,也就是《實話實說》遭遇的兩難困境,又要說真話實話,又不能隱身網絡,於是隻能設計一個“劇場版”,說些不壞脾胃、無傷大雅的實話。也許,這與當初的理想主義相去實在太遠,和晶才說:“我要好好想想我對這個職業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