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說完,我就摁了手機。
“怎麼了?怎麼慌慌張張的?”陸銘問我。
“沒事,我媽。”我側過臉,沉寂地看著窗外。
車子剛駛入市區,我就對陸銘說:“我媽找我有點事兒,我先過去。”說著我急忙下了車。
陸銘對著窗口說:“小念,我會等你的。”
我搖了搖頭,“不用等我,你們先回去。”說罷我攔了輛車,上車後給李少打電話問了杜南那家醫院的地址。
車子一路平平穩穩地駛去,我心,卻忐忑不安,碰碰撞撞的。我不知道自己見到他能說什麼做什麼,但是,我就是想看到他。哪怕隻是看著他……
杜城頹廢地坐在白色的木質長椅上,垂著頭,劉海遮住了眼睛,雙手耷拉在腿上。他身旁兩個小男子在繞著嬉鬧,一個頭上綁著繃帶,一個坐著輪椅。而杜城呢就像個孤寂的老人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我緩緩地輕步走過去,歪著腦袋看到椅子旁邊掛著碩大的“油漆未幹”四個大字,又看看杜城今兒個黑衣黑褲的,若他站起來那不就是是頭活著的斑馬了麼?
我忍著笑意,伸手輕拍杜城的肩,用特歡快的語氣說:“姓杜的,一個人坐這沉思什麼呢?”
“念……”杜城迅速抬起頭來,眼神詫異,但臉上忽閃過一絲喜悅,“念?”
“當然是念啦!”我點點他的額頭,“你腦子壞啦?”
他抿了抿嘴,又是一句:“念……”
“夠啦夠了,別有完沒完地念了,走啊,起來,我肚子餓了。晚飯還沒吃呢,陪我去吃飯好嗎?”
“哦,哦!好!”杜城霎時有了活力,立馬站了起來。我看到他背上那幾條白色的印子,笑了,指指牌子,問:“那麼大的四個字你都沒看見啊?”
“看見了呀。”杜城說,“你沒看到我屁股下麵墊了一張報紙啊?不過,不是我放的。”
我一看,哎?還真是呢。褲子幹幹淨淨的,算他還沒完全崩潰,還算是個活人。
“那就走吧,把外套脫了。”
“你幫我。”杜城慘兮兮地看著我。這目光,就跟去年他剛回來那時候一樣,溫和而柔軟。那時,他也是調皮地讓我幫他換衣服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油漆味嗆著了鼻子,辛辣難受的得,我邊揭去他的外套邊吸了吸鼻子。
“念,我還以為,你回M城了呢。”杜城喝口水,苦巴巴地看著我。
“我啊,我睡過頭了,沒趕上飛機。”我說。
“真的?”
我把菜都推倒杜城跟前,對他說:“真的真的,快吃東西吧,難得我請客。”記得上次單獨和杜城吃飯,已經是大半年前了呢。那時候他死皮賴臉硬是要住在我家,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天,卻充滿了歡樂,足夠我留戀一輩子了。
或許,有這些就夠了,真的夠了,無論是悲傷絕望,還是歡聲笑語,隻要是有他的記憶,擁有過,就足夠了。
唯有記憶,是不滅的。
我抬頭看著眼前這津津有味吃著螃蟹的男人,露出了微笑,我想,這一切就是注定的,我要他的時候,陸蔓死纏著他,我答應了陸銘的時候,陸蔓卻鬆手了。陸蔓都放過他了,我也該放了他,讓他自由,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對嗎?他都已經被困了二十五年了。
“服務員!給我們兩瓶最好的紅酒。”我高聲喚道。
“怎麼了?突然喝什麼酒呀?”杜城問。
“有事慶祝慶祝!”我一挑眉,說,“你不是和陸蔓離婚了嗎?又成了單身貴族了,不該慶祝麼?”
“這有什麼好慶祝的?”杜城沒好氣地瞪我一眼,忽然緊擰眉頭,轉了口吻,“好吧!就慶祝,是該慶祝!慶祝你要結婚了!”
我差點沒被噎死,連忙吞了幾口水,煞有介事地看著杜城,觀察他臉上的變化,那是一種極具戲劇性,表麵上無喜無憂波瀾不驚的表情。
“你真的要和陸銘結婚嗎?你真的要做他的妻子?”杜城平平淡淡不帶任何語氣地問我,原本以為他會暴跳如雷,可突然變得這麼寧靜,我卻有些回答不上來了,隻得點點頭以作回應。
出乎意料,杜城還是沒有掀桌子,空氣裏流動的情愫還是穩穩的,他像女子般水汪汪的眼睛直瞪著我,忽而彎成了一條線。
他笑了!
“恭喜了!我們的念終於嫁出去了!”他猛地倒上兩杯酒,遞給我一杯,自己站起來,高舉酒杯,仰望著天花板的燈,“來,幹杯!祝我的念永遠幸福!”
明明是鄒芹告訴我杜城早上到傍晚一口飯都沒吃,我才找借口讓他陪我去吃飯的,結果卻演變成我們兩人在那拚酒。我一人單幹了三瓶紅酒,都沒有倒下,還清醒得很,不,是特別清醒。而杜城,卻醉了,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念叨著什麼,手死死地抓著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