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事業無憑據。記當年,悲歌擊楫,酒酣箕踞。腰下光芒三尺劍,時解挑燈夜語。誰更識、此時情緒。喚起杜陵風月手,寫江東渭北相思句。歌此恨,慰羈旅。
陳經國《賀新郎·丁酉歲感事》:
一勺西湖水。渡江來、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陽花石盡,煙渺黍離之地。更不複、新亭墜淚。簇樂紅妝搖畫舫,問中流、擊楫何人是?千古恨,幾時洗。
餘生自負澄清誌。更有誰、磻溪未遇,傅岩未起。國事如今誰倚仗?衣帶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問孤山林處士,但掉頭、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蔣介石南渡後有沒有借“中流擊楫”勵誌,我不知道。毛澤東對這個典故有化用:“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毛澤東一生經常以少數派自居,尤其是晚年。有回憶文章說,1975年的一天,毛澤東在聽了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閱讀與欣賞》欄目講解陳亮的《念奴嬌·登多景樓》,涕泗滂沱,大放悲聲,是哭“一水橫陳”,還是歎難以“尋取中流誓”?
中流擊楫不僅是一種意象,一個典故,也是一種行為,從“擊楫”到“拍欄杆”,在中國文學中有承續的關係。如果說有“擊楫”尚有北渡的機會,那麼對後來沒有機會的南渡者,他們隻能“憑欄(闌)倚望”或“醉拍欄杆”。
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楚天千裏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裏,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嶽飛《滿江紅》: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和擊楫相比,拍欄杆,不論是醉拍還是猛拍,不論是“欄杆拍遍”還是“獨自莫憑欄”,反正是表達多於行動了。“讀書誤我四十年,幾回醉把欄幹拍”。
到了近現代,表達的標誌性動作是振臂高呼,“拍欄杆”是中國特色,而振臂高呼這個行為語言基本上是國際化的,搞不好是早期留日的革命黨引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