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進爵魏王,有個叫楊訓的寫了一篇主旋律的歌頌文章,“或笑訓希世浮偽”,有人對楊訓這樣緊跟形勢不以為然,加以恥笑。這或許說明鄴都確實存在“一小撮反曹勢力”。
這位楊訓是崔琰推薦的,所以有人議論(當然私底下的)崔琰所舉非人。崔琰把楊訓的文章找來,粗粗看了一遍,給楊訓寫了個便條:“省表,事佳耳。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意思是:“你的作品我看了,這也是個好事,嗬嗬!金梭啊銀梭,時光在穿梭,以後(對你的文章的看法)會變的。”
這個便條讓曹操很生氣,親自對這十幾個字作了深刻解剖:“諺言‘生女耳’,‘耳’非佳語。‘會當有變’,意旨不遜。” 當然後果也就很嚴重。
後來為崔琰抱不平的,說“琰本意譏論者好譴嗬而不尋情理也”。什麼意思呢?我們拿現在的事一比畫就清楚。大家都認為崔琰舉薦過的楊訓應該是獨立電影人,就和過去的張藝謀似的,平常都玩很自我的東西,甚至是批評現實的東西,突然間,拍起主旋律電影了,大家就會有些閑話,說楊訓和官方怎麼近乎起來了。崔琰就寫信給楊訓說,別理他們,時間長了,大家對你和你的作品的看法會變的。怎麼變?以後主旋律作品會層出不窮,你楊訓的作品就顯得相對又獨立起來了。現在,誰也不能說《一個也不能少》是教育部的形象片;還有就是隨著時間推移,包括說閑話的人都會緊密地團結在曹核心的周圍,人人都唱主旋律,你還會不安嗎?
崔琰是個政治光譜比較寬的人,他能理解“譏論者”的立場,甚至可能認同這些人的立場,同時,也能理解楊訓的做法,也善意地猜測他內心有些許不安,但是不管怎麼說,楊訓的行為顯得太熱衷了,有阿附之嫌,所以,崔琰前一句確實有譏諷楊訓之意:“看了。這也是個好事,嗬嗬!”“事佳耳”之事,是曹操稱王之事,還是楊訓上表稱頌之事,還是兩者皆有,崔琰惜墨如金,沒有說清楚,不過“事佳耳”之“耳”,確實在語氣上不夠嚴肅莊重,崔琰對這事已經看透了,他覺得曹操稱王這事,不過是個必需的形式,楊訓不必這麼積極表態,批評者也不必譏諷追打。總之,大家犯不著為這事這麼劍拔弩張,所以用“耳”以示輕鬆——孰料內心繃得最緊的是剛剛加封進爵的曹魏王。
這就叫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封王進爵,這是曹操特在意忒體麵的事兒,同時也是放一個大大的政治氣球測測風向。所以,你不莊嚴表態也就罷了,還顯示出一副看穿把戲的樣子,這不逗老瞞的肝火嗎?
崔琰因為寫了一個便條下了大獄,他不僅沒有誠惶誠恐,反而發現過去尊敬崇拜的曹公居然這麼膽子小心眼小,哈哈,索性就將冷眼進行到底。他對曹操派來的人說:“我殊不宜,不知公意至此也!”我確實不應該,沒想到曹公的心思能揣測到這種極限的程度。
曹操越到晚年,警惕性越高,敏感度也越高,天天琢磨躺在身邊的赫魯曉夫,這一輪把崔琰給掃描上了,毛玠同情崔琰,曹操更發火,定性為“此捐君臣恩義”,對老子不忠就是滔天大罪。還好,在桓階、和洽的勸諫下,曹操總算沒有大興冤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