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4章 魏其不昌乎(1 / 1)

孝獻皇帝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

魏以五官中郎將丕為太子。

……

太子抱議郎辛毗頸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其女憲英,憲英歎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宜戚宜懼,而反以為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建安二十二年,立曹丕為魏太子。這一年,曹操六十二歲,曹丕三十一歲。

曹操封王按照嚴格意義的封建製度,封地就是魏國了。

按規矩,王國之嗣為王世子,有別於皇太子,反正現在亂了,曹丕就叫太子吧,這樣對內對外信息傳播更準確一些。

曹操有二十五個兒子,這一點倒是有開國之主之氣象。最著名的有兩個,曹丕和曹植。這倆兒和老爹加起來,在文學史上稱為“三曹”,是建安文學的主將,後世可能隻有宋代的三蘇可以媲之。

曹丕和曹植都是才子,私下以為曹丕的文學才華更全麵,更甚於曹植,但是後來曹丕做了皇帝,又迫害兄弟,大家出於補償心理,所以盡量誇大曹植的才華。舊小說尤其如此,一說起來,就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曹植字子建),其實曹丕不僅詩文好,在文學理論方麵,建樹尤其突出,搞文學史研究的,都知道曹丕是中國文學理論或文學批評方麵重要的奠基式的人物。曹丕的《典論》,大大的有名,我記得剛上大學時,在《文學概論》引了一段: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當時頭皮就麻了,震撼啊!

大學畢業以後,走進社會,恰逢中國轉型之初,當時哥哥我就意識到,中國的“巴爾紮克時代”到了,“蓋銀錢,眾生之大業,不朽之目標”。過去的身份社會就要轉變資本的社會,但是“文章之無窮”,雖不在嘴上掛著了,可仍然在心底存放著。

文學父子可以詩文酬唱,權力父子則必須玩政治權謀。

曹操的兩個兒子曾經在接班人問題上展開競爭,裏麵有很多戲劇性的場麵,比如曹操出征時,曹丕掩淚曹植頌辭;比如曹操向賈詡征求意見時,賈詡故作深思地說“我要想袁本初、劉景升父子的故事”,比如聰明的楊修幫助聰明的曹植作弊蒙蔽聰明的曹操,等等。這種奪嫡的戲碼是中國老百姓最喜歡瞧的,也是中國老百姓最悲哀的地方。

最後繡球拋在曹丕懷裏,曹操對曹植有先揚後抑之嫌,這讓曹植心裏很不平衡。確定曹丕為接班人後,曹操對曹植的勢力予以壓製,曹丕也推波助瀾。站在曹丕的角度,這樣做也許無可厚非,但後來的曆史學家都認為,曹魏兄弟相猜,宗室受壓抑,包括外戚的門戶也低,所以才有司馬篡奪的空間,司馬氏借鑒曹魏的教訓,大封宗室,結果諸王典兵,內部又大打出手,最後也是問題。王朝運祚,豈有數乎?

曹丕在最後時刻,知道父親屬意於己,不禁忘形,他摟住議郎辛毗的脖子高興地喊:“辛君,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看來曹丕與曹植的競爭,勝負也在毫厘之間,否則曹丕不至於如此。

辛毗把這個情節回去告訴了自己的女兒憲英,這個女孩說:“太子的本意,就是代替父親管理國家。想到代替父親,不可以不悲戚;要管理國家,不可以不恐懼。曹丕哥哥不戚不懼,反而喜極忘形,怎麼能做久呢?看來,魏國的昌盛崛起有點麻煩了。”

這話要是讓曹操、曹丕聽見了,那還不得誅九族啊,這已經不是腹誹了,而是公然叫囂和咒罵。辛家姑娘有沒有真的這麼說,這段話又是怎麼傳出來的,已經無法查證了,反正史家都樂意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