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
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嚐有言曰:‘家貧思良妻;國亂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對曰:“卑不謀尊,疏不謀戚。臣在闕門之外,不敢當命。”文侯曰:“先生臨事勿讓!”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見翟璜。翟璜曰:“今者聞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誰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吳起,臣所進也。君內以鄴為憂,臣進西門豹;君欲伐中山,臣進樂羊;中山已拔,無使守之,臣進先生;君之子無傅,臣進屈侯鮒。以耳目之所睹記,臣何負於魏成?”李克曰:“子之言克於子之君者,豈將比周以求大官哉?君問相於克,克之對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祿千鍾,什九在外,什一在內;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對,願卒為弟子!”
魏文侯要確定相國人選,當時有兩個候選人,一個是魏成,一個是翟璜,魏文侯猶豫不決,於是他決定谘詢李克。李克即是李悝(kuī),法家,編著過《法經》,後軼。李克為魏文侯心腹之臣,司馬遷說:“魏用李克盡地力,為強君。”班固稱李克“富國強兵”。文侯時魏國能夠大國崛起,李克作出了很大貢獻。
李克先客氣一下:“卑不謀尊,疏不謀戚。”這是一個職業人士應遵守的基本規矩:下邊的不要摻和上邊的事,外圍的不要摻和人家圈子裏的事。還有一句話叫“疏不間親”,比這個更需要謹記。卑而謀尊,疏而謀戚,甚至疏而間親,這都是年輕人剛進入社會容易吃虧的地方,以為隻要動機純正,目標正確,就可以“童言無忌”,那是大錯特錯。
在魏文侯明確的要求下,李克這才表明自己的看法。
李克提出來的“五視”標準,今天選拔幹部也能用得上:
居視其所親(平常看他和什麼人親近);
富視其所與(把錢花在什麼人身上);
達視其所舉(有地位的時候看他舉薦什麼樣的人);
窮視其所不為(困窘的時候看他做事是不是不擇手段);
貧視其所不取(貧窮的時候看他是不是什麼錢都敢用)。
在不同的狀態和時刻觀察,是鑒定人才的好方法。被稱為山西票號第一人的雷履泰提出了考察業務員的“八觀”標準,也抄在這裏,可供參考:
遠者易欺,遠使以觀其忠;
近者易狎,近使以觀其敬;
煩則難理,煩使以觀其能;
卒則難辦,卒使以觀其智;
急則易夾,急使以觀其信;
財則易貪,委財以觀其仁;
危則易變,告危以觀其節;
雜處易淫,派往繁華以觀其色。
因為是挑選丞相,所以“達視其所舉”尤為重要。推薦、使用人才,是丞相最重要的職責。最後魏文侯選擇了魏成。因為翟璜所舉薦的吳起、西門豹、樂羊,都是君之臣;而魏成所舉薦的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都是君之師。君之師比君之臣高一個檔次,所以魏成勝出。
“君之師”似乎可能也許比“君之臣”有水平,但是,翟璜因此敗給魏成,我有不同意見。所謂的君之師高明在哪裏?我看不出來,就田子方那樣的,做道德教授可以,治國未必能行。翟璜推薦的吳起、西門豹、樂羊等,都是大大的人才啊,吳起是戰國時代堪與商鞅相比的治國大才;西門豹治鄴,破除封建迷信,是很優秀的地方官;樂羊是大將,剛把中山國滅了。這些都是魏國富強的決定性的人才,憑翟璜舉薦的這些人才,當個丞相太小菜了。
君之師勝了君之臣,骨子裏還是德與才的對立。重所謂高明的道德,輕治理國家的實際才幹,這種觀念,實在差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