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輯 隔山望海(2 / 3)

首先,應該是東山待客的那一片藝術家式的真誠。論東山的地位和財力,按禮貌的“常規”,本來是可以搞得更華貴、更隆重一些的。然而,東山把中國朋友當成家裏人,當成和自己一樣的藝術家,於是就在這一片片紅葉“鋪”成的畫境中,他與王朝聞團長從容論畫,一見麵就對自己一幅題為“入夏”的作品,為什麼隻畫竹竿卻不畫竹葉的問題,討論個沒完沒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在座者從這動人的現實中,感受到了古語的魅力。

其次,應當研究一下紅葉被引出的特定環境是我的這位朋友,向東山提出了一個“為什麼有些日本畫與油畫很難區別”的問題,東山想了想,先是承認確有這個現象,委婉指出“因為(有些日本畫家)不考慮這個方麵”,隨之才感慨地講出了自己擺放紅葉,或許還有其他的針對性。據我了解,東山或許是在陳述自己的藝術主見,他或許也想知道中國有無類似的情形。紅葉這東西,其中蘊涵著極深的禪意,在中日兩個民族看來,它不僅代表秋天,還可以聯係到春華秋實、人世輪回等等,很可以引起一番人生的慨歎。大約正因如此,紅葉關係到我們兩個民族性的根本;正是這個根本的存在,才在不同的境遇下哺育出中國畫和日本畫兩枝奇葩。或許如今的東山感到了緊張,目前西方國家也掀起了“禪宗熱”,大約紅葉這東西也不再是東方所獨有的了。所以在中國畫界朋友來訪之際,特意打出“紅葉”這張“牌”,要中國朋友去猜測,去“頓悟”,去拿定自己的主意。

上麵的意思,還是就深層文化講的。其實,就表層文化講,東山打出“紅葉”也是一種難得的人之常情。一位82歲的老人,能夠依然具備欣賞紅葉的情思,在那個許多方麵領先於世界現代化的日本,實在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世界領域的現代化進程,證明了野趣生機與現代化之間的相反相成的關係。從一個健全的人,到一個健全的國家,都應該一手“抓”高科技,另一隻手“抓”古文明。隻有這樣,人和國家才能健全地生活、發展下去。我們國家正在走現代化的道路,在高科技上一直用力較多;相形之下,過去對古文明就用力太少了。長此以往,後遺症不是留給某一個人的,而是要留給整個國家和整個社會。值得慶幸的是,我國最近提出了大力弘揚傳統文化的主張,東山倘若得知,肯定也會額手相慶的了。

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

記得幼年隨大人第一次遊故宮時,不僅被它的黃瓦、紅牆、藍天蘊涵著的氣勢所震懾,更因為一陣陣悠然傳來的古箏、古琴聲音,帶給我幼小心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思。把“三大殿”比作一座“山”,古箏、古琴就是它的“歌”了。這“歌”深深地潛入我的髒腑,我的靈魂,觸動著,共鳴著,聲聲不息,久久不散。後來在戲曲學院讀書,每逢留下古典詩詞的習作作業,我就一個人躲進故宮,隨便找個不顯眼的地方,背靠白玉欄杆坐下,眼光從紅牆頂端“搖”上藍天,又從白雲“搖”落到某一處亭閣,伴隨這“搖來搖去”的,仍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古箏、古琴,仍是那含蓄、神秘的“歌”。這“歌”,使我捕捉起古典詩詞中獨特的“蒙太奇”,使我體會古詩時比較能“入境”,自己寫“古詩”時又比較能“造境”。直到今天,每當我直接間接地運用古典詩詞格律時,心中都隱隱地響起那古老的“歌”……

我二十歲時離開北京,遠走邊疆基層;二十多年中間,又先後遊曆了長江大河,峻山崇嶺。然而,每每在我遊興最濃的時候,常常因為風景點上一聲別扭的“歌”,把好不容易鼓起來的遊興一掃而光。比如,在黃山天都峰的峰頂,我曾親眼看著一夥南方青年操著寧波口音高喊:“娘希匹,黃山在老子腳下!”我想,這也算作遊人心中的一首“歌”吧,可惜它褻瀆了黃山的雲煙繚繞、樹木蔥蘢。這是一種討嫌的噪音,絕對不屬於音樂範疇。它讓人敗興,它汙染人的心靈。那麼,黃山應有的“歌”是什麼?爽朗得如山風,細膩得如微雨,明亮得如小鳥歌唱,清純得如蟋蟀吟誦,浩渺得如李白詩句,壯闊得如郭沫若的題詞……黃山的“歌”是一切生命力的萌動,是一切美好感情的抒發。人們應該仔細體驗,更應該把體驗到的感覺,用有個性的音符、旋律和韻味抒寫出來。用古箏、古琴吟唱詩詞,理所應當;用現代的旋律和樂器去唱古典意蘊,也可以嚐試;但是無論如何,追求此時此地的“天人合一”,則是不容動搖的追求。

我去過北京的“大觀園”,也遙想著上海附近的“大觀園”。兩處都直接取材《紅樓夢》,兩處的“歌”卻應該同中有異。北京的,放送梅蘭芳二十年代試演紅樓戲的錄音為宜;上海的,放送徐玉蘭、王文娟五十年代的越劇錄音更好。我甚至設想著蘇州戲曲博物館的古戲台,如果經常浸潤在昆曲清唱的氛圍當中,可以使它的每一塊苔蘚鮮翠欲滴;而北京恭王府戲台,如果選用當年曾經在此唱過堂會的名伶選段,說不定就更容易讓人“發思古之幽情”。我講了這許多,容易給人“鼓吹複舊”的感覺;其實不然,我隻是從同代人應該具備的“曆史內涵”和“文化內涵”著眼,提醒在人們的業餘生活中,“到什麼山上就要唱什麼歌”,努力了解和把握我們民族深厚悠久的文化底蘊。表麵來看,這和“現代化”的要求仿佛“八竿子打不著”;恰恰相反,以往我們這些現代人一再產生失誤,就是因為曆史、文化底子太薄的緣故。如今,我們從一座座“山”上拾取了一首首真情的“歌”,然後將它們彙總起來,不僅能集合成一曲“社會主義好”的主旋律,而且其調性之廣、板式之多、配器之準、共鳴之厚,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啦。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煌煌半部梨園史

在第二屆中國戲劇節中,重慶市川劇院演出了根據郭沫若同名話劇改編的川劇《孔雀膽》,引起了戲劇界的普遍關注。困難是明擺著的:第一,郭老的話劇有其獨特而既定的藝術風格,改編者難於在樣式上取得多大自由;第二,《孔》劇反映的是元代故事和雲南風情,這就給長期使用明代服裝表現漢族故事的川劇帶來表演上的麻煩;第三,聽說這次演出的導演手法有些“現代化”,不知是否會與很講個人技巧的表演藝術發生矛盾?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我就帶著這些疑慮走進劇場。

大幕拉開,宮廷裏大擺宴席。等到衛士、宮女、朝臣們分班站定,主要人物才踩著川劇鑼鼓陸續登場。一位衣冠鮮亮的“首席大臣”傲然走出,朝臣們紛紛趨附,顯然是個奸相;隨即,兩位皇室婦女自平台上走下,年紀稍大的帶金黃色頭巾,稍小的帶粉紅色頭巾,這暗示她倆一為王妃、一為公主,奸相上前親近公主,被王妃滿懷妒意地摒退;再後,大梁國王手挽著一位英武的諸侯上場,從親切的態度上看,大約諸侯剛剛為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一係列的出場,沒有唱詞,沒有念白,沒有傳統的程式化表演,鑼鼓很輕,動作幅度也小,但是給予觀眾心靈上的感覺卻很重。它有似序幕又勝似序幕,使得元代服裝和雲南風情在一霎那得到觀眾的認可,並為全劇定下一種新的基調。果然,後麵“話劇加唱”的場麵沒有給人不舒服的感覺,元代雲南民族的服飾、禮儀也逐漸和傳統川劇的表演程式融彙成一體,若幹以“意識流”手法體現人物心態變化的嚐試也覺得可以接受……原來的許多擔心,都被這一係列出場給“舉重若輕”地消除了。

演出獲得了成功,但更大的成功似還不在演出自身,而在於從話劇到川劇風風雨雨五十年曆史和文化上的蘊涵。就這個意義講,說今日的川劇《孔雀膽》中含有“半部梨園史”大約也不為過。首先,川劇《孔雀膽》已經經過了四次改編和三次上演,這種現代川劇史上的少有成功,要求我們轉過頭來對郭老原作重新做一些分析。眾所周知,郭老的政治熱情很高,同時靈魂深處對美的崇拜也很強烈。由前一種熱情“激發”出來的劇作,雖然多能在特定時期取得轟動的社會效果,其生命力卻未必如“崇拜派生出並自發寫來”的《孔雀膽》這麼持久。偏巧川劇作家席明真之所以要改編這出話劇,大約也和郭老創作時的心態相似,“純屬出於對阿蓋公主的純樸、善良、賢淑品德的感動”,正是這一種“至人至情”催使他在幾十年間數度修改,即使在“文革”中遭到“橫掃”也再所不悔。如今在風風雨雨之後,席明真同誌明澈悟到:“曆史的‘雪泥鴻爪’對於時代來說,將不會僅是‘風馬牛’的關係而已。”這種飽蘊哲理的曆史經驗,為我們今後選擇保留劇目提供了旗幟鮮明的標準。其次,重慶川劇院在三十五年間三度上演這出戲,女主角阿蓋三度易人——在今日沈鐵梅的“阿蓋”當中,何嚐沒有積澱著許倩雲、馬文錦塑造前兩個“阿蓋”時的心血?44歲的馬文錦在這次演出中扮演“反派”角色王妃,這一方麵可以從“讓賢”的角度理解,同時也可能因為閱曆、經驗的增長,王妃這一複雜人物對自己的“誘惑”也就更大的緣故。我以為,演員陣容上變化調整的意義切莫低估,戲曲觀眾在自己的一生中有可能反複去看同一出戲,其著眼點多不是戲的內容,而隻能是戲當中的“藝術”,這“藝術”又主要體現在主要的演員身上。現在戲曲界存在一種不太妙的情形,新編劇目多把力量放在內容方麵,總是注意內容對於觀眾應該起到的積極作用之上;而演員個人身上的魅力,則隻能通過傳統折子戲去鍛煉、提高。川劇《孔雀膽》恰恰把這兩個方麵天衣無縫地結合到了一起——戲的本身常演常新,同時又培養、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演員。從這個意義上講,“這一個”川劇蘊涵著整個梨園得以生存的普遍意義。

最後,向啟人深思的《孔雀膽》獻上七律一首:

話劇格局異域風,豪裁巧剪似天成;

高腔依舊情偏古,川味翻新意更濃;

覓得九天虹彩色,寫將三代主人公;

煌煌半部梨園史,霞蔚雲蒸此劇中。

“紅樓戲”的三個階段

《紅樓夢》從不同的文化層次進入戲曲,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以本世紀一十年代中葉的京劇為基地,以“象”為奮鬥標誌,以梅蘭芳為代表人物。當時,齊如山已經來到梅的身旁,在神話戲《嫦娥奔月》獲得成功之後,又相繼排了《黛玉葬花》、《千金一笑》、《俊襲人》三出“紅樓戲”。在梅之前,隻有票友在清光緒年間試排過紅樓戲。但當時黛玉的扮相是梳大頭穿帔,寶玉則是普通小生的扮相,結果一出場就招來哄笑。梅蘭芳由此而認識到:“前人的不排紅樓戲,服裝的不夠理想,恐怕是最大的原因。”(見《舞台生活四十年》)而紅樓人物的扮相,對於此時的梅來說,已經無法構成障礙。原因就在於梅已經在齊如山的輔助之下,成功地在《嫦娥奔月》當中創立了古裝人物的“象”(從頭飾到服裝)。此際《葬花》中的黛玉,隻是對嫦娥的扮相稍加調整。以後梅的另兩個紅樓人物,也似乎毫不費力地完成了。究其原因,是梅的創作重心放到了當時文化氛圍所著重的“象”的上麵。梅蘭芳能在一十年代初就躋身前輩名角當中,很大的一個因素就是得力於自己的“象”。梅當然是全麵發展的,但自《嫦娥奔月》一出之後,梅的“象”就越發成為對於當時觀眾首屈一指的號召了。

第二階段是以五六十年代的越劇為基地,以“(唱)腔”為奮鬥標誌,以徐玉蘭、王文娟為代表人物。這時大量的新文化人早已進入越劇,並且“進入”的深度和廣度遠甚於京劇。在越劇中,唱腔單項占有的比重比京劇為大,因此越劇《紅樓夢》的成功與流傳就都得力於唱腔的千錘百煉。記得八六年上海越劇院以強大陣容來北京演出《紅樓夢》,飾寶玉的青年演員在“葬花”一場登台,開口隻唱了一句,就招來一陣狂熱的“滿堂好”!原因何在?很簡單,她是典型的徐(玉蘭)派!因為現場觀眾大多為上海人,他們對於古典名著《紅樓夢》的理解、記憶,往往是和徐、王二位的優美淒絕的唱腔分不開的。

第三階段始於粉碎“四人幫”之後的新時期中,以“意”為奮鬥標誌,代表人物及集中體現的劇種一時還看不真切。魏晉時期的美學家王弼說過:“言生於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於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象生於意而存象焉,則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於象而存言焉,則所存者乃非其言也。然則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王弼一方麵肯定了“言能盡象、象能盡意”,但又認為“象”不應是某一固定之“象”,“言”也不應是某一固定之“言”,因為任何固定的“象”和“言”總是有限的。王弼最後的結論還是認為:某一固定的“象”是不能“盡意”的,某一固定的“言”既然不能“盡象”,那當然也就不能“盡”“象”所代表的“意”,所以結論還是“言不盡意”。聯係到“紅樓戲”,這個“意”當然是沒有窮盡的,尤其是今天的紅學研究已經具有相對獨立的本體意義之後。而“紅樓戲”中的“言”和“象”,盡管已被前賢成功地運用了若幹,但其可供選擇的範疇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廣闊和自由。應當指出,梅先生的“象”中是包含了動作、舞蹈等語彙(也就是“言”)的,而徐、王二位的“(唱)腔”(它本身屬於語彙)中也是構成了鮮明生動的音樂形象的。但是無論怎麼講,第三階段上的“紅樓戲”總應是“意”字當先,並且是一路領先地去調集、統率一切“言”(包括所有表現手段的語彙),然後去造成多方麵、多層次的“象”,最後努力去體現那個一時雖然得以“窮盡”、但從長久上看卻是永難“窮盡”的“意”。

“紅樓戲”固然從文化層次上可以分成這三個階段,但其間並沒有高低之分,今天我們應該讓它們友好地“和平共處”,相互間正可以取長補短。不可能設想:取消前兩個階段的做法會有利於對第三階段的提倡。我甚至想,昔日能有兩度“紅樓戲”的興盛,是與那些曆史悠久的、反映紅樓題材的曲藝形式的作用分不開的。因為在任何時候,從曲藝中直接領略紅樓的聽眾,也是會多於直接欣賞原著的讀者的。而曲藝聽眾與戲曲觀眾之間,同樣不存在高低之分,彼此間也可以互相補充,盡管在大多數情形下,品評曲藝是可以為觀賞戲曲做鋪墊的。

風景也有厚度

風景的厚度,並非指照相中的“景深”,而是指風景當中的文化內涵。我認為,風景無拘中外,無拘曆史和長短,無拘知名度的強弱,都和特定的文化內涵相聯係。會遊玩的人,花費的金錢和時間不多,卻能“悟”出道理,“遊”出名堂。一個旅遊區的開設,同樣要想到這一問題。如果多替會遊玩的旅客著想,遊覽風景點無須出太多的錢,就能名聲大噪,就能持久開辦下去。反之,如果不注意風景的厚度,僅僅在旅客的皮肉、感官上下功夫,恐怕人家遊一次也就夠了,同時“口碑”方麵也不會幫你的忙。

我可以講兩個例子。其一,最近深圳辦了一個“小人國”。它占地445畝,大概這在全世界的“微縮景區”當中,也要占頭一份兒。其中布置了近百處景點,大體上集神州的自然風光與人文精萃於一區。腰間如果帶一個計步器,那麼從入口處進去,到最後從“蘇州一條街”中出來,全部行程約六千步。六千步——至多兩小時——就能把中華大地盡收眼底,實在是夠“經濟”的了。然而也正因為“經濟”,就把風景中的文化內涵全部取消,風景沒有了厚度,變成“拉洋片”中的紙片片。

另一個例子,是揚州最近重新建築了曆史上的“二十四橋”。但它是否還在當年的舊址,是否符合當年的舊貌,因為沒去實地參觀就不敢說。我最初隻是擔心以往的遊覽方法:旅遊車把遊客“呼喇”一下子拉到了景點……這種“滿堂灌”出來的文化內涵,經不住風馳電掣般的顛簸,馬上就會忘記個幹幹淨淨。揚州旅遊界的負責人,大約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他們想出一個開設遊覽水路的辦法:自禦馬頭上船,經虹橋、瘦西湖中多處景點而七彎八拐,最後在蜀風大明寺、平山堂下船。坐船遊景,如同在蘇州園林中移步換景,有多少文化內涵都可以從容灌輸到遊客的頭腦當中。新建“二十四橋”,自然也是一樣,多少傳說,多少詩句,多少角度,多少意境——都值得導遊人員先一步勘察、設計,然後篩選、確定出最生動的“灌輸方法”,如果這一思路得到真實的體現,那麼乘船遊覽風景,頓時增加了厚度,不僅是平麵地加厚,而是在搖曳中加厚。

旅遊中的風景,實際由自然風景和人文風景兩部分組成。一般旅遊者所注重的是前者,前者本身雖不具有“文化厚度”,但一旦進入文化階層的視野,就一定比藝術照片更高一籌。由此可見,風景的“厚度”取決於旅遊者的“厚度”,而旅遊者的“厚度”又取決於全社會的文化教育。在某種意義上說,旅遊事業興辦者的“厚度”,可以決定旅遊業的“厚度”,對於旅遊者的“厚度”也有一定的積極作用。

京劇電視劇縱橫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