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唱戲的配角(1 / 3)

口蜜腹劍兩裴相爭在楊國忠崛起的同時,朝廷裏唱主角的依然是李林甫,而為其搭班子唱戲的配角,則是走馬燈般地換。

天寶元年七月二十九日,侍中牛仙客病逝,享年六十七歲。

正如張九齡所言,小吏出身的牛仙客確實沒有宰相之才,在他與李林甫搭班子的歲月裏,他跟盧懷慎、蘇珽的作用一樣:陪同第一宰相署名;除此之外,便是查看相關規定,如果規定可以辦那就辦,如果規定不可以辦,那就不辦。

總之,做該做的事,負該負的責任。

在牛仙客之後,一位皇族成員頂替了他的位置。

新侍中叫李適之,地地道道的皇族。

原本李適之是有希望當皇帝的,隻可惜他的祖父沒有把握住機會。

李適之的祖父是李承乾,太宗李世民的嫡長子。

如果李承乾把握住機會承繼大統,那麼做為孫子的李適之是很有當皇帝的可能的。

可惜,當皇帝的機會被李承乾喪失了。

雖然李適之沒有沾到祖父和父親的光,但祖父和父親卻沾了他的光。

成年後的李適之進入仕途,憑借自己的努力不斷升遷。

開元二十四年,他當上了禦史大夫,在任上,他開始不斷為祖父辯護。

經過李適之的不懈努力,李隆基起了惻隱之心:畢竟李承乾和李泰的爭寵已經過去了九十多年,此時再爭論孰是孰非已經沒有了意義,不如做一個順水人情。

於是,李隆基追贈李承乾為恒山湣王,李適之的父親李象為越州都督、郇國公,同時恩準將李承乾的靈柩運回長安,陪葬於太宗李世民的昭陵。

這樣,客死他鄉的李承乾,終於在八十多年後回到了長安,而這一切,都多虧了他的孫子李適之。

在禦史大夫之後,李適之又先後做過幽州節度使、刑部尚書。

天寶元年,隨著牛仙客的病逝,李適之出任侍中,成了大唐王朝的宰相。

這時的宰相班子有點意思:從皇族的輩分論,李林甫是李隆基的堂叔,李適之則是李隆基的堂哥,大唐王朝的最高權力就集中在這叔侄三人之手,真正做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合作初期,李適之和李林甫的關係尚可,畢竟是皇族叔侄,打斷骨頭連著筋。

此時,李林甫並沒有太在意李適之,而是把精力放在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在他看來,這個人很有可能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這個被李林甫猜忌的人叫裴寬,曾任幽州節度使,也曾經與李林甫一起稱讚過安祿山,現在擔任戶部尚書。

裴寬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年輕時的裴寬性格開朗,思維敏捷,擅長騎射、彈棋、投壺,而且略有文采。

不過跟很多年輕人一樣,仕途剛起步的裴寬一開始並沒有得到上司的垂青,直到一次機會意外降臨。

一天,潤州刺史韋詵登樓閑遊,忽然看到花園中有一塊地方明顯鼓起了一個土包,似乎有人在裏麵埋了什麼東西。

韋詵有些好奇,便問手下這是誰幹的?屬下忙去調查,這一查就查到了參軍裴寬的頭上。

於是韋詵便把裴寬召來,盤問緣由。

裴寬不慌不忙地說:我向來不想沾染賄賂的名聲,剛才有人送給我一些鹿肉,送完轉身就走,我追都追不上。

我不敢欺天,也不敢欺騙自己,所以我索性把這些鹿肉埋到了花園裏。

韋詵聽完,頓時對眼前這個青年刮目相看: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的見識和作為,他日不可限量。

韋詵當即把裴寬委任為按察判官,同時又給了他一個意外驚喜:從此之後,你就是我的女婿了!裴寬又驚又喜,他早知道刺史在為自己的女兒尋覓女婿,沒想到這等好事居然落在了自己頭上。

裴寬離去之後,韋詵回家對妻子說:咱們總說要找個好女婿,今天總算讓我找到了!妻子將信將疑:這個好女婿會長成什麼樣呢?第二天,韋詵和妻子召集族人一起去看新女婿,這一看,就爆發了一陣哄笑。

原來,裴寬品級比較低,穿的是八九品官員的綠色官袍,又因為他的身材又瘦又長,所以剛一進門,族人們便笑了起來,並馬上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碧鸛雀。

眾人笑過之後,韋詵坦然道:疼愛女兒,就應該給她找一個賢德之人,而不是以貌取人。

在韋詵的堅持下,碧鸛雀裴寬迎娶了自己的女兒。

韋詵的判斷沒有錯。

在此之後,裴寬開始平步青雲,於此同時,他還保持著良好的聲名。

在他出任蒲州刺史時,發生了一件奇事。

蒲州持續大旱,一直無雨,但等裴寬接任蒲州刺史後,奇跡發生了:剛一入蒲州境,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因此當地百姓感歎,一定是新來的刺史仁德,為蒲州帶來了久違的甘霖。

果然同老百姓想的那樣,裴寬在蒲州刺史任上剛正不阿、盡職盡責,人民安居樂業。

其後數年,裴寬的仕途越走越寬,一直做到幽州節度使,隨後又升任為了戶部尚書。

正是在戶部尚書任上,裴寬引起了李林甫的猜忌。

身為第一宰相的李林甫,將自己視為獨一無二的領跑者,他不能容忍後進官員威脅自己的地位,更不想眼睜睜看著後來者超越自己,於是,他瞪大雙眼,隨時準備將有威脅的後來者踢出局,這其中就包括裴寬。

不久,李林甫得到了一個消息,頓時坐立不安。

原來,幽州節度使安祿山手下的部將在入朝晉見李隆基時,提到了裴寬,誇讚他當年在幽州執政時深得民心,至今當地的漢人和胡人還無比的懷念。

李隆基聽後,讚賞不已,言談間有重用裴寬之意。

李林甫反複琢磨這則消息,一琢磨便琢磨出一身冷汗。

以裴寬的資曆和能力,當戶部尚書恐怕隻是一個過渡,如果李隆基想要重用,很有可能將他送上宰相之位。

而且這並非沒有前例,首任幽州節度使薛訥就當過宰相,而裴寬的前任李適之現在也是宰相。

如此看來,裴寬出任宰相不無可能。

李林甫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他又想起裴寬與李適之關係不錯,如果裴寬真的當上了宰相,一旦二人聯手,自己這個第一宰相可就難當了。

不行,絕不能讓裴寬當上宰相。

這天夜裏,李林甫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中,他的宰相之位受到衝擊,一個皮膚白皙留有胡須的官員對他步步緊逼,將他逼得無路可走。

噩夢醒來,李林甫出了一身冷汗,回想夢的內容,卻怎麼也想不起逼迫他的那位官員長相如何,隻模糊記得,那人皮膚白皙而且留有胡須。

按照這個特征,李林甫在文武百官中搜索了一圈,最終鎖定了一個人——裴寬!對,就是他,皮膚白皙,留著胡須!其實,這就是李林甫在冤枉裴寬了,因為此時朝中還有一個人符合這個特征,正是這個人最終將他逼得無路可走。

此人名叫楊國忠。

一門心思對付裴寬的李林甫開始行動,不過他不準備親自出馬,這是他一向的原則。

他決定找一個貓爪,替自己把裴寬拉下馬。

領導對付下屬的方法一般是挑動群眾鬥群眾,李林甫深諳此法,具體說來就是挑動尚書鬥尚書——以刑部尚書鬥戶部尚書。

刑部尚書名叫裴敦複,戶部尚書便是裴寬。

裴敦複原是河南尹(洛陽特別市市長),不久前因為剿滅海盜有功,被擢升為了刑部尚書。

而就在裴敦複青雲直上的同時,他卻不知不覺中成了李林甫的貓爪。

因為李林甫抓住了他的軟肋——謊報軍功。

原來,在裴敦複剿滅海盜之後,李隆基非常讚賞,便令其上報有功人員的名單,他要進行獎賞。

這樣一來,朝中諸多官員便動起了腦筋,他們知道裴敦複這個有功名單彈性很大,可以做一點文章。

於是,裴敦複一下子就成了紅人,很多官員找他說情,求他將自己的親信列入有功人員名單,借此得到提升。

礙於情麵,裴敦複便答應了部分官員的請求,將很多原本與剿滅海盜無關的人也列進了名單。

裴敦複的所作所為被裴寬看在眼裏,身為戶部尚書同時兼任禦史大夫的他決定上書彈劾,於是便秘密寫了一封奏疏呈送給了李隆基。

裴寬以為這件事情隻有他和李隆基知道,沒想到李林甫手眼通天,很快也知道了消息。

李林甫決定利用這難得的機會,挑動裴敦複鬥裴寬。

過了不久,李林甫神秘兮兮地對裴敦複說:裴寬已經把你秘密彈劾了,你還不知道吧!裴敦複一聽,頓時跳了起來:他怎麼能這樣啊?他還塞給我幾個人的名字,讓我列進有功人員名單呢。

李林甫不動聲色,一字一句地說道:如今之計,你必須火速上奏,千萬不能落在裴寬的後麵。

裴敦複點了點頭,內中充滿了對李林甫的感激,以為這是為他好。

然而,裴敦複轉念一想:自己有錯在先,如果上疏反咬一口,勝算又有幾何呢?還是觀察一段時間,再做打算吧。

沒過不久,裴敦複坐不住了,因為裴寬抓了他的兩個手下。

實際上,裴寬抓裴敦複的手下並非出於私心,也不是針對謊報軍功一事,而是這兩個手下恰好有別的事兒犯在了他手裏,這才將其收押進了禦史台。

事情就怕湊巧,已成驚弓之鳥的裴敦複將兩件事聯係到一起,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裴寬不僅彈劾自己,而且還要拿自己的手下開刀。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裴敦複的反擊說起來很簡單,那就是彈劾裴寬,不過不是自己親自出馬,而是請楊玉環的一位姐姐友情客串一下。

當然,楊姐姐不是免費客串,她的收費很高:黃金五百兩!有了五百兩黃金打底,加上楊姐姐的三寸翻飛之舌,裴敦複馬上成了有理方,裴寬反倒成了身帶汙點的理虧方,兩裴相爭,態勢一下子被逆轉了。

結果,裴敦複安然無恙,裴寬被貶為睢陽太守,卷鋪蓋離開了長安。

反擊得手的裴敦複不免有些得意,臉上露出快意的笑,不過幾個月後,他就笑不出來了。

天寶四載四月十八日,裴敦複被委任為嶺南五府經略使,從此上班地點由長安變更為了廣州。

裴敦複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上了李林甫的當,白白當了他的貓爪,現在也要被他趕出長安了。

裴敦複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他還想活動一番,爭取讓李隆基取消這次任命。

一個月後,裴敦複看到了活動的結果:廣州不用去了。

去淄川(山東淄博市)郡當太守吧。

這不是裴敦複努力的結果,而是李林甫努力的結果,他給裴敦複定的罪名是逗留拖延,拒不到職。

這下,裴敦複連嶺南五府經略使也當不成了,隻能去淄川當太守了。

兩裴相爭,兩敗俱傷。

一箭N雕這次拿人當槍使,隻是李林甫初試鋒芒而已。

不久,他又翻動手腕,一支箭同時瞄準了N隻雕。

這被瞄上的第一隻雕,就是他的宰相搭檔李適之。

扳倒裴寬之後,李林甫覺得李適之越來越礙眼:此人沒有牛仙客的恭順,相反還有爭權的舉動,這樣的搭檔必須盡快扳倒,不然後患無窮。

這一次,李林甫改變了策略,他不再挑動尚書鬥尚書,而是轉而利用起了酷吏。

在李林甫的栽培下,兩名全新的酷吏登上曆史舞台:一名叫做吉溫,一名叫做羅希奭。

羅希奭有無酷吏的家族傳統,史無明載。

不過吉溫倒是有著顯著的家族遺傳基因,他的叔叔吉頊就是武則天時期非常得寵的酷吏之一。

吉溫的仕途起步並不順利,一度他還被李隆基蓋上了永不重用的黑戳。

當年吉溫擔任新豐縣丞,太子文學薛嶷覺得他是個人才,便把他引薦給李隆基。

沒想到這次難得的引薦,吉溫卻遭遇了開門黑。

李隆基第一眼看見吉溫,印象便非常不好,於是對薛嶷說:這個人居心不良,朕不用這樣的人!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李隆基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他一語道破了吉溫的致命缺陷,也就此為吉溫的仕途蒙上了陰影。

不過,吉溫並不灰心,他決心證明自己的能力,於是便開始發狠,並成功轉型成為一名酷吏。

從此之後,吉溫冷酷無情,無論誰落到他的手裏,不死也要脫層皮,就連李林甫的親信伏獵侍郎蕭炅有一次因事犯在了他手裏,也被整了個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