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向往美好 (3 / 3)

過完陽曆年,就快到春節了。食堂裏吃飯時元老們碰到一起。笑著問一問:“你怎還沒走,還能堅持多久?”

“這樣的局麵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明天的票。”

這元老是一幫老誌願兵的自稱。他們講部長,政委都還不如我們來這機關早。稱我們元老當之無愧。

我二年多沒回家了,我哥曾來信訓過我好幾次。

這天劉幹事光臨保密室。

“劉幹事,您好。”看到是她,我忙站起來。

“小劉,咱們商量件事。”她笑的很美。

“劉幹事,你有何吩咐,請盡管講。”我想說願為您效力或願為您效勞又覺有些不妥。

“春節部裏準備搞一台文藝晚會,我寫了個小品,你看看如何。”說著走向我,遞給我一個本子。

“別,別,劉幹事,您高抬貴手,饒過我吧。您讓我加班、熬夜都可以。幹這個,我沒有文藝細胞。”這兩年部裏搞晚會,原先的文化幹事拉我去彈唱首歌我都沒去。

“還一家人呢。算我求你,先看看內容,體會體會角色。”說著向我嘟一下小嘴走了。

兩天後,她拉我去俱樂部舞台排練。我問:我演這男主角?她答:嗯。“這女主角誰演?”“我。”她臉上顯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和劉幹事已混得很熱,在舞台上我們是夫妻。藝術指導老薑說,你們這個小品是我們這台晚會的壓軸戲。彙報演出,我破天荒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麵前展覽了一回,並在閉路電視中看到了自己。獨處的時候我想,我是不是真進入了角色。

這天下午上班後,我提著包挨個辦公室送文件,到政治部時正好呂幹事不在,劉幹事笑著讓我坐下。

“劉幹事,你家真住白石橋42號院?”

“這還有假,她瞪著那雙美麗的眼睛說,怎麼,有事?”

“沒事,沒事,我當兵時那兒是基建工程兵的兵部。”

“對呀,我就是基建工程兵最後一批兵中的一員。”

“您是八二年兵?”我驚喜的問。

“是,就是,你怎麼知道?”

“在中關村教導隊訓練的?”我隻顧問。

“是,是,我們經常從那個大院子東北角出去,到四道口買零食吃。”

“那我們可是老戰友了。我也是在那訓練的,緊急集合,我們跑步到圓明園抓特務就是抓的你們。”

“怎的?你是那批山東兵出來的。”她也很興奮地站了起來。

“那還用說,那時我在二排,排長叫李清明,你認識他嗎?”

“認識”她的聲音很輕。

“快分配時,他偷告訴我,要把我留在兵部,說兵部要1米78以上的大個子站崗。當時我興奮得兩夜沒睡好。可最後宣布名單時我的名字卻排在去山西煤礦的隊列裏。怪隻怪我沒給他買盒好煙或買個日記本。到山西後我曾寫信罵他。但最後信上隻是這樣寫的:尊敬的排長,你把我從家領出來,卻把我弄到這鬼都不願待的地方,也許我這一百多斤就交給這塊土地了。唉,來北京六、七年了,您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去年死了。他是我丈夫。”

我心中一驚。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劉幹事,我胡說八道。”我覺得難堪極了。

“沒什麼,小劉,真的沒什麼。”她艱難的笑了一下。

走出門來,回到保密室,我關上門,點上一隻煙。我覺得心中很不好受,不知是為劉幹事還是為我自己。

那天在樓道裏意外地碰上了嶽忠良。

“忠良,你什麼時候來的,現在在哪兒?”

“這不在這兒嗎,在濟南待了兩年,剛調回來,科訓處。”

“太好了,咱們又在一起了。”這話說出來,我又有些後悔,自己算什麼,我是誌願兵,人家成了幹部,那黃燦燦的牌子上有星,我這是光板。

他隻“嗯”了一聲就匆匆的走了。

在食堂裏吃飯,幾次打好飯在那吃。嶽忠良從我身邊端著飯走過去,一次都沒坐我身邊的空位上來吃過,我便也不好意思去找人家一塊吃。過去他沒上軍校前,我們一起吃飯,誰買了點涼菜,大家搶著吃。打籃球、打撲克、看電影總在一起。特別是晚上熄燈後,我倆經常聊天到深夜,講各自的童年,家鄉和夢想。他上學走時買了本留言簿,樓上樓下凡認識的機關幹部都讓給寫上兩句話。我破格獲此殊榮寫了這麼兩句贈言;願我們的友誼之樹常青,願我們的手足之情永連。他上學走後曾和我通了幾封信,後來我連寫三封信再無回音,我也就知趣地不寫了。現在想來寫的贈言真是可笑。

前些日子碰上麵還互相點點頭,現在見麵連點頭也免了。才開始覺的有些不自然,慢慢也就習慣了。

那也是他上學走前的事:一天半夜二點多,我在睡夢中被他的痛苦聲驚醒。我拉亮燈,他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

“小嶽,你怎麼了,看臉色這麼難看,走,趕緊去門診部看看。”我給他穿上衣服,背他去了門診部,值班的任醫生說:“他這可能是腸梗阻,時間長了會有生命危險。”任醫生給他打了針,揉了會肚子。我又背他回來,照顧他吃下藥。看他還哼哼,我就坐在床邊給他揉肚子。一直到五點多他安靜地睡著。

病好後第三天,他買回一瓶二鍋頭來,說:“感謝劉大哥的關心,今天咱弟兄倆喝點。”我們倆很痛快的喝完了一瓶二鍋頭。酒後他流著眼淚說:“劉大哥,認識你算我有福氣,今生今世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劉班長,那天我領的那個女孩怎麼樣?”

我想起星期天小曲進城,到我這待一會,領著一個很有氣質的女孩,他說是他同學,那女孩是學護理的,我看護理的頭發不錯。“挺好,挺漂亮的。”

“告訴你吧,那是我新談的朋友,鄭州老鄉。”小曲在那頭得意地說。

“上學期間不是不讓談朋友?”

“偷談,誰不談,他頓了頓說,班長,您忙吧,我該上課了。”

我懶懶地放下電話。

家裏來信說,托人在縣城給我介紹了個對象,女方今年26歲,在糧食局當保管員。原先一直複習考大學,頭一年,離錄取分數線差兩分,第二年差三分,到了第七年,離錄取分數線差到十分。現在女方等我回去見麵。

對麵床上又搬進來一個戰士,辦公室的打字員,剛調來的。我原先的書桌上擺上了數理化課本,這回是個城市兵。

聽說嶽忠良和幼兒園的小白老師談上了對象,小白老師胖胖的,但臉蛋保養得很好,嫩的一下能掐出水來。去年春節時曾一起排練過節目。還主動要教我跳舞。我說我不是那塊料,一上舞場腿就不聽使喚,像搞錯程序的機器人似的。她說:別不好意思,我保教保會,一分學費不收。她拉住我不放,我說白老師,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行。“放過你可以,你喊聲大姐。”她調皮地說。

“你才多大,你喊我解放軍叔叔差不多。”我不想吃虧,說完就跑。

“劉文生,你等著,你……,”她追不上我,氣得沒辦法。

郜浩探家回來,從這兒路過,他的媳婦真的長得很標致,很耐看。簡直像件沒有雕琢過的藝術品。再看看郜浩的那對小眼,努力回想也回想不起來他是怎麼混進革命隊伍裏來的。我真有點為他媳婦鳴不平,嫁他太虧自己了。他兒於喊了聲“大爺。”我給買了一大堆玩具。

我很高興,像自己突然有了老婆和兒子。晚上請郜浩全家到外邊飯館吃飯。

我話很多,郜浩隻有點頭的份兒。

還記得新兵連時十班的那個王偉嗎,就是緊急集合把前開門穿後邊去的那個。當三年兵就退伍了。前幾天到這兒來了,推銷礦泉水;他是他們柳泉鎮礦泉水公司的副總經理,穿著六百塊錢一身的西服,兜裏裝著名片。什麼礦泉水,我還不知道?那時在他們鎮上高中,學校的圍牆外邊,公路旁的地裏,就是現在的礦泉水廠。那時出來玩,渴了就到玉米地裏捧著喝。那是一個鑽井隊留下的,條件是柳泉鎮送給人家兩頭豬,500斤白麵。撤了架子,人家給留下了管子。鎮上耍賴不給人家東西了,氣得鑽井隊向井裏灌了幾噸水呢。但水終也沒封住,照常地向上冒。

還有咱們新兵連時的排長李清明,去年死了,實際上那個人還可以。

家裏在縣城給我找了個對象,我想回又不想回……

十一

第二天一上班,我去打開水。劉幹事向我迷人地一笑。我望了望身後別無他人。這笑絕對是給我的,不免心中有些陶醉的感覺。至少她不記恨我。

下午,嶽忠良從樓上打下電話來,說今晚咱們幾個老牌友聚聚,在我宿舍。臨下班時,新到的主任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劉,聽說你表現不錯,你那攤工作一定要給我幹好。”

下班時我的步子輕快了許多,我肩上的紅牌子在一色的金黃色中很惹眼。我想明天一定會更美好。

為我現在的好心情,我真想請全世界的人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