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 (1 / 2)

天冷心熱。隻要一想起馬上能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了,在這城市裏遇到的一切不快就都算不得什麼了。此刻,呆在火車站候車室裏的於現金,正啃著剛從售貨亭買的一個麵包,默默地想心事。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麵包,用手背抹了一把嘴。抬頭四下一望,突然發現,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青年婦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看了下那青年婦女的周圍,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情況,他忙提起自己的一個小包,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向那青年婦女所在的地方移去。他在人叢中穿行的過程中,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那站起來的婦女的身影,那婦女先是把自己的包從地上提起來,放在了座位上,彎下腰收拾了一下包後,像等待他過來似的,他走到一半時,在人縫裏看見那婦女舉起雙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於現金想停下腳步,他怕那婦女伸完懶腰,再坐回去。但兩隻腳沒聽他使喚,繼續向那婦女走去。老天有眼,在他剛走到那婦女跟前時,婦女提起了包。那婦女和他歲數差不多,在離開時還向他笑了一下,好象是對他這種機靈勁的讚賞。他想對她回報點什麼,說句謝謝什麼的,又怕自己這種土話說出來太難聽,惹別人笑話,還是在這麼多人麵前。沒辦法,他學對方,還了人家一個笑容。他坐下後,劉圍的不少人向他投來了複雜的目光,他像做了對不起大家的事似的,沒敢抬起頭來。

他就勢眯上了眼睛,心裏想,排隊也應該排到我坐一會了。他昨天晚上七點來排的隊,站了一晚上,早晨五點才買上了一張票,不過是張無座票。當售票員問他:267次車,無座,要不要時,他毫不猶豫地說:要,要。大不了再站上一天一夜。他買到的這張票是晚上12點的。

領他出來的同村的於龍大哥回不了家了,秋天時於龍和別人一起出去玩,原先出門自己都是和於龍在一起的,那天因為他手裏的活急沒有同去。於龍和另幾個人喝酒後,從離工地不遠的地方偷摘回來了一箱子小西紅柿,吃了些後送食堂給大家作雞蛋湯了。第二天公安局的人來後,把於龍他們幾個帶走了。說那是某研究所種的試驗品,價值十多萬塊錢。原以為關幾天他們就會能放回來的,沒想到通過媒體的介入此事鬧的紛紛揚揚,一種意見,他們是農民,沒有多少文化,不知道試驗品的價值,要是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去動的;另一種意見,不管是誰,應該按照價值論罪。最後他們幾個最少的也被判了三年刑……

於現金的兩隻眼睜開了一條縫,見劉圍已沒有人再注意他。他下意識地伸手掏了一下口袋,發現口袋內的車票和三百多元錢不見了,他忙去翻別的口袋,結果找遍了全身所有的口袋也沒有找到車票和錢,於現金急的滿頭大汗,他又蹲下翻找自己的那個包,什麼也沒有找到,他急的想哭。工地上已經沒有人了,包工頭走之前,他們好不容易一個人要到手了七百塊錢,除了買車票和買了點東西,剩下的三百多都和車票放一塊了。在這個城市裏自己舉目無親,在家時聽說有個特遠門的表親在這個城市裏生活,可自己又不認識人家,又不知道人家的聯係方式,到哪兒去找?

於現金懷著一線希望找了警察,人家隻是客氣地讓他去派出所作了筆錄。他站在車站的廣場上,望著川流不息的人流欲哭無淚。

他想去扒火車,又一想太危險了,自己不是光在為自己活著,家裏還有臥病在床的老父親,賢慧的媳婦,在心中比什麼都重要的兒子。

他在城市的外邊找到了通往家鄉方向的鐵道,他想離春節還有幾天,隻要順著這鐵道走下去,他就會離家鄉越來越近。

他走累了就坐下歇息一會,渴了就找地方喝點生水,餓了就到鐵道附近的人家去要點吃的,晚上走困了就找個避風的地方睡上一會。白天他一邊走還一邊撿些從車上扔下來的空易拉罐什麼的。

他堅持著走了已有三天三夜,腳上磨起了血泡,鞋底幾乎磨透了。這一天他發燒,渾身覺得軟弱無力,腳步像灌了鉛……

於現金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桂花。剛結婚時,桂花的臉蛋也是白裏透紅,可現在,為了他們這個小家,才三十歲的女人,已經顯得比人家四十歲的人還老。老父親癱在床上四年多了,兒子上小學三年級。為了還父親治病欠下的饑荒,兩口子商量讓他跟老鄉進城打工,家裏的地由她自己來種。每次打電話,因為自己家裏沒有,他就把電話打到村裏一個開小食雜店的遠房表嬸家,讓人家去給喊桂花,自己十分鍾後再打過去。每次通了電話,桂花總是說,家裏一切都好著呢。爹能吃能喝,娃上學很上進,地裏的活計一點也沒拉下。他想問的事好象桂花都說了,又好象還有什麼事沒問,總是放下電話才想起,沒有問問她還好嗎?但每次結束通話前,他都不會忘記囑咐一遍,別忘了給人家大嬸電話錢。他怕下次打電話時,人家推托忙,不去給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