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紅顏禍水(2 / 3)

靜月料不到她突然提起書信之事,往事仿佛是沉寂了千年的火山,終於耐不住寂寞,突如其來地爆發……

那天,她正在郎府的院中練劍。雖說宋朝禮防極嚴,然而她是江湖俠女,瀟灑落拓,自己心愛這個男人,便要住在他府中,天天看著他,心裏才會舒坦。

她雖不是個和睦如春風的人,但也不似今日冬雪般冷凝。在郎府中,她的住處離郎天明的主室很遠,然而仆從都對她很尊重,他們不理會她的來曆不明,早已把她視為未來主母。可是她仍堅持不用丫環小廝侍候。她的母親侍候了別人一輩子,最後落得了那樣的下場,她從來不覺得有人侍候是件多麼尊榮的事情。

隻有不和郎天明一起進餐時,才會有丫環給她送送飯菜,她跟她們不熟絡,卻也禮貌——因為她們是跟她一樣平等的人,同樣出自娘胎,是父母的心頭肉。

她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日裏揮長劍、回風舞雪,夜裏觀星象、指點山河。其實她雖懂得兵法,卻沒有興趣探研,可是為了助他,她還是日以繼夜地閱讀兵書,回憶無心聽學時師父說過的一詞一句。

郎天明很忙,很多時候,他本應沒有時間陪他的,可是他們卻天天見麵。因為他忙著練武的時候,她可以跟他喂招;他要參研戰況的時候,也愛聽取她的意見。

有旁人在的時候,她總是很嚴肅,很嚴肅,但剩下他們二人時,她就老是忍不住抿唇笑了出來。

他問:“你是個很愛笑的人嗎?”

她搖頭:“不是。”

於是他也笑了:“我就知道隻有跟我一起你才愛笑。”

然後她就“刷”的一聲拔出佩劍,要懲罰他的自負。隻不過,那不是把真劍,是他攻克敵城時得來的一件玩物——一把戲法師最喜歡用的彈簧劍,當然,做得異常華美。

他說:“掬月,要是我惹你生氣了,你就用這把劍狠狠刺我,看著劍刺進我的心髒,你的氣也許就消了。”

她說:“才不!我要刺你的時候,就用真劍。”

可是她連拿著彈簧劍也不忍刺進他的身體。明知道那是假的,可她就是刺不下去,她不要看著劍刺進他的身體——任何劍。於是,劍尖老在他的肌膚上劃過,麻麻癢癢的,劃出一條條白痕,然後她說:“我不刺,我要刺你的時候,就用真劍。”

他笑了:“你根本不是那個彈指間取人性命的女刹星。”

她也笑:“你也不是那個板著棺材臉動轍打人皮鞭的惡將軍。”

那時候,她真的以為所有惡夢都結束了。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屠殺——無論是她屠殺別人,還是別人屠殺她和母親。

可是那天,她正在院中,用長劍攪起銀光亂舞,卻忽見他黑著一張臉衝進來。

劍,凝住。而他幾乎不等劍停便衝進寒森森的劍網,用力摟緊她的雙肩:“掬月,我們成親!”

她一呆,胸中沒有甜意升起,卻覺得渾身浸在恐懼當中。

不對,他的神色不對!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可怕的神情。

“我們明天就成親!”他惡狠狠地說,“你不會介意沒有訂做的喜袍和珠寶的,對不對?”

“我不介意,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惶惑,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害怕,莫名的害怕。

“沒有事發生,我隻是太想擁有你了。”他生硬地說。可她卻抖得更厲害了:“天明,你也許很會說謊,可是那絕不是在我麵前。你根本不懂得如何對我撒謊!”——她知道,他沒有把她當成深閨弱女,再大的事他都與她商量,如果有什麼事是令他非得在她麵前撒謊的,那這件事一定非常可怕。

他的臉更為鐵青了,半晌,沉聲道:“皇上賜婚。”

她一個踉蹌,心房似被什麼刺穿了一般。

“讓他媽的聖旨見鬼去!掬月,我隻要你!”他抱著她——雖然每日相對,可是他還從來沒有這樣抱過她,她真的不願意這個擁抱發生在這種時候。可是,她的雙臂把他抱得更緊。

“我們成親,好不好?”他的聲音一點都不溫柔,可是她的淚奔湧而出。

“好不好?”他繼續問。她點了點頭。

“那就好了。”他鬆了一口氣,“你願意答應就好了。”他捧起她的臉,眼內流露出無限憐惜,無限珍寵。

“可是,聖旨怎麼辦?”她輕聲問。他皺眉:“我今天跟皇上說了,我已有妻房。”

“你真的這麼說?可是皇上他怎麼會相信?你成親他們哪會不知?”

“我說,我們指腹為婚,五歲的時候就交換了文定。”

“五歲?你真的這麼說?”她輕笑,可是,心很痛,“皇上不會信的。”

“皇上說小孩子時候的事當不得真。”

“就是。”

“可是我現在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他的臉貼著她的發,“我們都長大了是不是?而且我們都願意成親。”他難得地放輕了聲音,輕輕地說,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小小璧人。

“皇上要把公主嫁給你嗎?”

“好像不是公主,別管那個女人,我不記得是誰了。反正我隻要你。”

她閉著雙目,淚已沾濕了他的胸襟。夠了,夠了,隻要這樣就夠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呢——她想。她微笑著抬頭看他,深深地看,仿佛要把他永遠地鐫刻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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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先生?”芊媚詫異的輕喚仿佛一股北風,卷走了所有甜蜜和苦澀的回憶。靜月抬頭,天,微藍。是的,那一切一切甜蜜的片段早已隨風,然而,卻永遠是她心頭最最柔軟的角落——哪怕隻是短暫的數月,哪怕時光飛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