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具坐靠在牆前,圓睜雙眼張大了嘴的屍體,一種難以言明的虛榮心,不知不覺地爬上了我的心頭。我絲毫不懷疑那個躲在投影機背後的聲音所說的每一個字,我確信“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這些神秘的家夥,必然是通過了某一種仍不為世人所知的巧妙方法,來逃遁死亡以及追捕。西本埃少校或許說的沒錯,他們需要在某一種條件下才能促成做到這一步,而到底是什麼條件?怎麼來形成?這一切都將永遠是謎。潛意識裏,我覺得這夥人,從今往後將會不斷遭遇上,但說回來雖然這群人極度凶悍,迄今為止已經死在我們手下兩人,這具女屍雖然由著別人代加工了一下,但主攻的部分仍舊是我們。想著,我抬起手,對準了屍體的眉心。
階梯教室的大門,就在這一刻被人猛力地踹開,伴隨著一聲嘶吼,大批軍警跟隨著一個光頭衝了進來,在瞧見我和女屍模糊的身影後,他手中的槍也響了。女屍自腰部到臉龐,被射穿十五處槍眼,整個屍身跟隨著子彈的跳動歪向一邊,倒在了地上。室內熒屏處的大燈也同時讓人打開,我被刺得雙眼止不住流淚,隻得背對著他們,不停地揉眼。
速射槍和軍警在門外實在等不下去,他們發現室內突然之間沒有了聲響,這才急急地破門而入。我隨即就讓走上前來的軍警架回到門口的走廊裏,扶到西本埃的身邊坐下。
“還是死了。”我避開他的眼睛,歎道:“不過不像停車場那具被打得支離破碎,好歹是具人形,我隻能做到這一步。”
“這是第三具?嘿嘿,”他苦笑了一聲,依舊抬起手臂拍拍我的肩頭,說道:“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我想活捉她,很顯然這想法,太過幼稚了。少校,沒有你的協助,我們做不到這一步,謝謝。”
“這個家夥,是速射槍,不,波波夫射殺的,”我瞅了一眼仍在門裏忙活的Larry,指著他說道:“薩米,如果要記功,請記在他的頭上,生生將他與親人從此分隔,這實在太過殘忍。”
“這一點,我打不了保票,不過,我會盡全力,”西本埃撐著牆麵,艱難地站起身來,招呼著軍警將屍體架出門外,說道:“嚴懲是必不可少的,不過這種事也是能夠通融的,我說過,一切都是為了給社會各界一種說法。因此我會如實向上將彙報,這點你放心,不管最後怎樣,他也是我的同胞。”說著,打算摸著走到電梯廳,搭坐電梯下來。
“你不能坐電梯,我再送你一項功勳,我們過來的時候,就瞧著電梯不對勁,我懷疑,可能已經讓這個家夥設置了炸彈,”我用手指了指抬出門的女屍,說道:“難道不可疑嗎?這個人急於跑回這裏,不會一點措施都不做,她會盡一切可能拖延追擊者的腳步。薩米,你先讓人去室內搜索一下,看看她究竟為什麼拚死也要回到這裏?而我,則趁著這一間隙,檢查一下電梯是否被安置了炸彈,為了人身安全,讓大樓工作人員打開閘門切斷電源。我還有一件事,稍遲一會兒再說。”
他點點頭,招呼著一個軍警下樓,照著我的吩咐辦事。時隔不久,兩架電梯的閘門被開啟,同時切斷了梯內電源。我趴在電梯廳的地上,往下打量,隻見在六樓半的導軌鋼條上,有兩個乒乓板大小的圓東西,就外形而言,不太像炸彈,但突兀地出現在梯道內,不像任何的對重裝置或安全裝置,總之就是個與電梯毫無任何聯係的東西。於是,我將在一邊傻站著的速射槍喊過來,讓他替我辨別,是否有弱光源?因為弱光源是我視覺上的一大盲點。
喊話的同時,西本埃也一起跟了過來,他攀著門架框打裏一瞅,頓時汗珠就滴落下來。剛想讓打電話叫拆彈專家,特種部隊此刻已經到了樓下。這是我此前讓軍警去設法叫來的。幾個身著藍衣藍褲的小個子到達六樓一檢查,就大叫是定時炸彈,距離爆破不過隻有十來分鍾,簡直就是千鈞一發,危在旦夕。隨後我又繼續透視第二架電梯,接二連三地找出好幾處瞧著就很可疑的東西,方形的,圓形的,各種形狀都有。通過拆彈專家的複檢,這兩架電梯總共讓人排了六處定時炸彈,如不及時發現,這整棟樓即將隨著“轟隆”一聲巨響被炸飛上天。
我和少校以及速射槍,帶著軍警下樓,驅趕大樓裏的人群疏散,站在對麵的街上,一時再無可以忙活的。西本埃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邊上的警察要了一部通訊機,開始對著另一頭喊話。
“我現在送你們去波季,這一來一去耽誤了兩個半小時,”他充滿歉意地對我點點頭,然後掏出煙來分了一圈,凝視著天空,等待直升機的趕來,說道:“之後的事,就不是你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到點該走了。”
隨著警員疏散著四周行走和觀望的人群,我們讓擠迫上來的人流一衝,就擠到了大道後的十字路口,再順腳一走,就走到十字路對麵的小公園門前空地,直升機同時也到了。我們三個就像來之前那樣,魚貫地爬進直升機,螺旋漿轉動,在空中優雅地掉了頭,先向南飛行了一陣,然後往西,朝著黑海方向滑走。
“你的手沒問題吧?”我望著西本埃那掛彩的胳臂,問道:“我覺得你還是回獠牙城會比較好一些。”
“擦傷而已,說實在的,和你們不能比,你們受了傷還在陰溝裏跌打滾爬,隨時都會感染,我這少校可不希望叫你們給比下去。”他苦澀地笑笑,然後望著天際的浮雲。
“階梯教室檢查得如何?有什麼發現?”我覺得周身徹底鬆弛下來,頓時產生一種慵懶,靠在椅子上伸直了腿,笑道:“老胳臂老腿,跑不動了,長期這樣,我非折壽不可。”
“沒什麼發現,現在那裏的人都因排除炸彈離開大樓,隻等拆彈專家完成任務後再繼續工作,你跑步確實不行,大概是缺乏鍛煉。”西本埃扶著我的肩頭,問道:“怎麼樣,少校?覺得前加盟國與你想象中是否有所不同?嘿嘿,這次也算是沒什麼時間,其實底比利斯還有一條布什路。”
“我是因為心髒過大,所以隻能速跑,無法長跑。就像獅子那樣,嘿嘿。布殊?我對他印象並不好,我更欣賞拉姆斯菲爾德。我的情況,波波夫比較清楚。老實說我最近一直為失憶困擾,我絲毫記不起我很多的美國往事。正如你所說的,前加盟國,前蘇,意識形態上的對抗,導致了很多人都懷著莫名的敵意,人們都會有一個奇特的心理困惑,那就是自己從未親身去過某一個地麵兒,卻對那個地方抱持著鄙夷和仇視。理論上,我有我極不喜歡的幾個國家,俄國和英國。但這並不代表我,不去這幾個國家旅遊,和交當地人做朋友不是?除了少校這一身份之外,我更是一個人,與你與他與任何一個國家的平民,一模一樣。”我無不感慨地取過他煙盒裏的一支煙,抽吸著說道:“這段日子,一直在前加盟國裏遊走,改變了我很多的想法和看法,我想我會懷念這些地方。”
“少校,你覺得我的限製令,有多大機率解除?”速射槍始終陰沉著臉,他摸著光頭,迫切地問道。
“機率很大,畢竟你們協助我們做了很多工作,我會與上將溝通,盡早解除對你的永久驅逐令。不過,波波夫,你需要做好準備,最起碼的,你一年以內不能再回來,這是最低時限也同時是必要的。”西本埃拍拍速射槍的肩頭,安慰他道:“我知道,你剛才一直在玩命,其實不必這樣,你所做的大家都看得到,除了我,還有戍衛軍營裏的士兵,還有滿街跑的軍警。一年時間很短,一眨眼就過去了,弗魯斯過去常提起你,我想他是老了,人一老就容易回憶,你曾是他訓練出來的突擊兵,他始終對你是有著感情的。所以,你需要體諒這位老人,他的處境和為難。”
速射槍無言地點點頭,將臉側向艙外。實際上,速射槍再度重返格魯吉亞的時間,是在兩年零七個月之後,這個國家最終解除了對他的限製令,這些也都是後話。
“少校,你是怎麼會和一群冒險隊員混在一塊的?我是說,這個真的非常有趣,通過這兩個半小時的接觸,我也學會了不少新名詞,如口子,夜跑什麼的,這些,將足以讓我沿襲你們的做法,對戍衛軍營底部的舊建築群進行徹查,起到了很大的幫助。”西本埃好奇地望著我,問道:“你沒考慮過,做一份文職工作?我是說,通常來講長期吃軍隊飯的,都會選擇當個坐辦公室的軍官,這對仕途而言,是必要程序。”
“嘿嘿,人各不同,我確實不太喜歡,過於有保障的生活,可能我就是那種土鱉,總是覺得過於體麵的生活,與我格格不入。生命裏,我具有冒險的成分,細細想來,從小到大,好像我也一直是命運的賭徒。我這種人,注定是孤獨的,無聊的。”我用手指,做了一個手槍的動作,抵住自己的腦門,歎道:“我的一些想法,你或許不理解。我常常會有輕生的念頭,我總覺得人生沒多大意思,每天做著同樣的事,講同樣的話兒。我已經被耽擱走了太多的機遇。往往我會妒忌很多人,我一些過往的同學,別人沒我那麼閑,卻有一份十分不錯的工作;別人沒我那麼勞累天天為賬單煩惱,依舊過著單身漢的生活;人們沒那麼多所要去想的,時間就是用來吃喝玩樂;而他們有時候,也會羨慕我無聊的生活,所以說,人這種生物,往往是永遠羨慕別人,自己什麼都缺憾。我絲毫沒有想過,自己能有一天,參與到了一群與人生絲毫無關的怪人之中,去做著一種與此前生活截然不同的工作,這非常刺激,我甚至感到,這種事,可能是與生俱來的,原本就是上天安排給我要做的事兒。慢慢地,做這些事讓我在感悟到了生命脆弱的同時,也感悟到了生命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