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兩個女人或兩個男人之間發生激烈的爭吵,鄰居們也會加入爭吵之中。女人們會喊出可怕的話語互相咒罵,然後就突然痛哭起來。接著鄰居就插手,雙方很快就被勸解分開了。然而有些爭吵從白天延長到夜晚,不斷發出尖叫聲、詛咒聲甚至打起來。如此多的猥褻侮辱的話傾瀉在對方頭上,以致我無法理解雙方怎麼能再見麵。
偶爾間會發生震驚或轟動全城的事。我記得有一次一個一絲不掛的男人出現在市場上,他繼續悠閑地在街上遊蕩。我那時坐在李大媽家酒店裏。他從一個商店走到另一個商店,乞求給一杯酒或一支香煙。婦女們見了吐唾沫,並把臉轉過去。可是沒有人采取措施阻止他。事實是厚臉皮的麗江婦女幾乎什麼東西都嚇不著她們。可是她們得表現出一點羞怯和為難,以便避免男人尖酸刻薄的嘲笑。街上從來見不到警察。直到這天挨晚了,有人不嫌麻煩從警察局喊來警察時,這個發瘋的人才被帶走了。他並沒有被監禁,因為在麗江沒有製定懲罰在公眾麵前耍下流行為的法律或條例。這類事情主要靠公眾輿論來決定。人們隻要朝公園走幾百碼遠,就會看見幾十個赤身裸體的藏族人和納西族人在河裏遊泳,或躺在陽光下的草坪上,完全暴露在過路人麵前和房屋前麵。過路的婦女和姑娘們見了,就咯咯發笑,低聲議論,可是沒有抱怨。然而應該分清界線,人們反對在公共市場上赤身裸體。
一天下午另一件麻煩事發生在李大媽家酒店裏,那時我已經勞碌一天後歇息在那裏了。我和夥伴們坐著喝酒,而李大媽忙著做雜務事。一個貧窮的山裏人來了,並且站在酒店門口。李大媽問他要什麼東西。他說他要我給他檢查身體並且給他一些藥。由於我的醫藥知識我已獲得名聲,大家知道我在辦公室裏辦著一個必備藥品醫務室。當我在酒店時我總是拒絕做醫療服務的,因為我不想把酒店變成醫務室,從而幹擾合法的經營。李大媽告訴他第二天到我的辦公室來找我。
“你有什麼病?”她隨便問。我們還不知是怎麼回事,那個人就脫下褲子,顯露出下身。李大媽的臉部紅了。她很快拿起雞毛撣帚去打那個人。
“滾出去,你這個憨包!”她斷然地命令道。然而羞辱已經造成,在街對麵開糖果店的和大媽以大笑聲轟趕他。李大媽裝出非常生氣的樣子,辱罵著那個愚蠢的人。這件事在全城傳開了,我在李大媽的競爭對手楊大媽的酒店和在和大媽的酒店裏都被人問及這件事的詳情。
與李大媽的酒店相比,楊大媽的酒店肯定是低層次的。它甚至完全談不上是個酒店,它隻不過是一所正在建蓋的新房子的拱形大門內的一塊小地方。它在一座小石橋旁邊,石橋跨過清澈的大河,而市場廣場正好開辦在石橋台階下麵,前麵正好是繁華的大街,一頭朝上越過我們村的小山,另一頭通向雙石橋。這是個很熱鬧、很有戰略地位的拐角。一張小矮桌正好安在石橋旁邊的牆根下,還有幾張矮凳子。其餘的地方堆放著楊大媽經營的新籃子、木桶和木盆。背後是院子和部分已蓋好的房子;我習慣坐在桌子旁邊,而楊大媽坐在石頭台階上,縫衣服或整理著東西。起初,讓我在她那裏喝酒,她感到很難為情,她認為這樣對我不夠尊重,對她的生意也不好,因為我在那裏可能嚇跑了羞怯的顧客,然而幾個星期以後,大家都熟悉了我,我變得很有名氣了。
楊大媽是個怕羞的中年婦女。她已守寡,靠拚命幹活來維持一大家人的生活。
可是由於她的生意特點,她獲利不多,她經常抱怨資金不足。有一次她向我貸款五十元,我借給她了。她專門為最窮最原始的部族人備辦夥食,這些部族人居住在魯甸和很少為人知道的長江支流上的遙遠山村裏。她熟悉所有普米人、仲家人、苗人、白彝人和傈僳人,她對墾荒種地的矮個子四川移民很友好。他們居住在雪山森林中和有一萬一千英尺深的可怕的虎跳峽中神奇的村子裏,大江從永遠半明半暗的峽穀中咆哮而下。從九河和劍川來的白族姑娘在她的顧客中也是有數的。
楊大媽心地善良,她不忍心殺那些身體半裸露、冷得顫抖的男女的物價太多,他們來自本地人幾乎連地名都不知道的遙遠地帶,他們要賣的貨物隻是一小滿籃奇怪的草根或幾條製作粗糙的長凳。我喜歡楊大媽的酒店勝過喜歡麗江任何其他酒店。因為在這裏我就處在絕望沒落的部族人中,可以觀察他們的希望和失望,並且或許不引人注目地幫助他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