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些智力遲鈍的無能的人們來說。生存是很艱難的。他們早已失去支配生活的能力,而現在也不知怎樣才能恢複。他們缺衣少吃,饑寒交迫,他們所做的事情中沒有一件能使他們適應當今的社會。他們為生存所作的努力是可憐的,徒勞無益的。因為他們生產製造的東西沒有一件對於當今變化著的經濟有任何重要性,麗江就是他們的活動領域,而麗江不再是原始落後的了。誰想要他們那些粗糙的長凳和草藥呢?即使有人要,也幾乎賺不了分文。在毛毛細雨或刺骨寒風中行進數日後所掙得的幾文錢,能給家裏人買點什麼呢?當然不幸者不僅是來楊大媽家酒店的人們。還有其他人,他們更富有生氣,盡管他們衣著落後外貌原始,如像來自南山的神秘的阿托裏人,雖然他們隻穿獸皮,卻是高大、英俊,精力充沛、眼睛炯炯有神。他們就像森林之神,從林間空地下來,在凡人中狂歡一場,他們克製不住地要吹笛子簫管,總是蹦蹦跳跳的。
起初阿托裏人完全不理睬我;他們非常敏感,又像黑彝一樣自豪,我經常觀察他們來市場趕集。男人先騎著膘肥體壯的騾子來,婦女隨後到來,身上背著要賣的新籃子和木桶。她們戴頭巾,穿很厚的肩頭上有紅色羊毛披肩的羊皮鬥篷,這種鬥篷有時男人也穿。後來我得知,這就意味著她們打算在麗江城裏或在某個半路上的村子過夜,用這些鬥篷作睡袋。婦女們把貨物存放在楊大媽家酒店裏,不時地帶著很可能要買的顧客回來。一天之內她們賣不完手中貨物時,她們就把剩餘貨物留在楊大媽手裏,到下午晚些時候男人女人都折回來了,大家喝上一杯酒。之後男人騎馬離去,婦女們開始疲勞地步行,她們的籃子裏裝滿買來的東西,一個沉重的白酒壇子在頂上,被楊大媽灌滿了酒。她們很少能當天回村子裏,就在大海邊的拉市壩過夜。
一天晚上一個阿托裏人羞怯地遞給我一杯酒,我們閑談時我注意到他的名字叫吾金,他是南山最深處的村子來的,他家人很多,他的一個叔叔是雲南省軍隊中的一名上校,他有時寄給他們錢和禮物。通過吾金我很快認識了許多阿托裏人;他和他的夥伴們,有時還有他們的女人相陪伴,常到我家過夜。我的醫療設備很吸引他們的注意,並且廣為他們服務。吾金和他的夥伴們喜愛音樂,按照西方留聲唱片的音樂起舞,另外加上他們的長笛和簫管。我總是同情阿托裏婦女,她們背著沉重的裝滿食品和酒的籃子,而她們的男人騎著馬得意揚揚地走了。有一天我問這些婦女中的一個,那時她剛把一個沉重的籃子抬起來背到背上。
“太太,你們為什麼不得不背所有這些沉重的東西而你們的男人總是幾乎空著手騎著馬回去呢?”
她轉過臉來對我說,“晚上哪個女的會喜歡一個疲憊不堪的丈夫呢?”
我經常奇怪地看到每天晚上大量的酒被婦女們背到她們住的村裏去。有一天我向一個婦女提出這個問題。
“啊”,她歎氣道,“必須引丈夫喜歡,沒有個丈夫,一個女人什麼也弄不成,不管她多麼有錢有勢。”
市場上的石板路麵和大街上的大石塊路麵,由於幾百年來人畜在上麵行走,已經被磨滑了。可憐的藏族人,穿著生皮做成的軟鞋底高筒靴,就像牛在冰上行走一般。如果一個人要設法走得快的話,他兩腳朝天地摜倒在地上。這類不幸事引起市場上人們的哄堂大笑和拍手稱快。如果一個人跌下馬來或被推進河溝裏去,或一個婦女把一籃子雞蛋摔在石頭上,大家的第一個反應是大笑一場。人們對不幸事件的這種歡笑,我總是感到驚訝。可是人們心裏確不真正殘忍,並且馬上幫助受害者。
事實上不是所有事件都是好笑的。有一次我去楊大媽家鄰居那裏買一盒火柴,我在那家商店角落處看見一個我以為是來自遙遠地方,也許來自鄉城的藏族。這人畏縮膽怯,以害怕的眼光望著我。一些姑娘發出一聲警告。當我靠著櫃台取火柴時,他發出一聲尖叫並且拿著匕首向我撲來。那完全是由於姑娘們閃電般的行動抓住了他,我才沒有被嚴重地刺傷。在他的一生中他從來沒有見過洋人,他以為我是邪惡的伊達神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