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三峽記憶(1 / 3)

三峽工程是一個站在世界水利科技高端,立於世界水電發展前沿,處於中國國民經濟命脈的世紀工程。與此同時,它也是一個置於人與自然、過去與未來、經濟與社會等矛盾焦點的水利項目。那麼,對於曾經親身經曆這個工程的勘測、論證以及建設的人來說,他們又是以一種怎樣的視角看待這些成就、解決這些問題的呢?

第一節 李鵬:鄧小平談三峽工程

李鵬,1928年10月生於上海,1945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83年6月任國務院副總理,1988年4月至1998年3月任國務院總理。

一九八五年一月十九日 星期六 晴

上午9時45分,鄧小平同誌到達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參加廣東核電投資公司與香港核電投資公司合營合同簽字儀式。我和朱琳前去迎接,他親切地與我握手,問朱琳是哪裏人。朱琳答是上海人。鄧問為什麼嫁給四川人。我說,雲南人不是也嫁給四川人了嘛。引起哄堂大笑。鄧小平又問,你們是哪一年結婚的。我答1958年。這一場對話體現了鄧小平對烈士後代的關切之情。坐下來後,小平同誌和省長、部長們一一握手。今天中方出席人員中有黃毅誠、周南,時任外交部副部長。魏玉明,時任對外經貿部副部長。王全國,時任廣東省委副書記。李建安,時任廣東省副省長。鄭華,時任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周溪午,時任深圳市副市長。陳增慶,時任國務院核電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薛正軍等。我向小平同誌簡單介紹了大亞灣核電站的情況。他對大家說,現在的問題是快建設,早收益。

小平同誌非常高興地會見了嘉道理勳爵一行,嘉道理勳爵時任香港中華電力公司董事長。雙方進行了友好而熱烈的談話。兩人約定,在大亞灣核電站第一台機組建成發電之日,將共同去為之剪彩。會見後,小平同誌要我們留下來,問我今後十年電力發展的情況怎樣,他說大家都不放心。我一一作了回答。他十分關心三峽工程。

他說,開發性移民這個辦法好,可以在庫區建工廠。聽說四川人已不反對壩高到180米,我很高興。萬噸船隊不能到重慶,太可惜。多移幾十萬人不算什麼,可以辦工廠,可以發展服務業。我們應該為子孫後代留下一些好的東西,要辦好這件事。他還提出把四川省一分為二的設想。根據回憶和筆記,我整理了小平同誌這次談話的主要內容。

附:鄧小平同誌關於三峽工程的談話。

小平同誌首先說:今天我們談談建三峽的問題,你談談是怎麼安排的。

我說:三峽工程需要3年準備,總工期17年,11年後第一台機組開始投產。三峽工程目前主要有兩個問題爭論比較大,一個是泥沙的淤積;另一個是壩高的問題。過去是四川的同誌由於淹沒麵積大、移民多,不讚成高、中壩方案。現在四川有人,還是重慶人,提出建設中壩,壩高180米,萬噸船隊可開到重慶。這些年重慶在城市規劃建設中,在180米以下沒有安排工程。中壩方案裝機容量可以由低壩的1300萬千瓦增加到2000萬千瓦,增加700萬千瓦,年發電量可由650億千瓦時增加到1000億千瓦時,增加300多億千瓦時。

小平同誌接著問:中壩方案移民增加多少?我說:現在低壩方案按150米考慮,移民36萬,到電站建成時增加到50萬。中壩方案按180米考慮,移民增加到100萬,或者更多一些。移民問題,過去搞安置性移民,把農民遷移到別的地方。現在準備用安置移民的錢,開工廠、辦農場等。移民可以種植經濟作物,特別是柑橘,四川柑橘品種很好。而且,可以用移民的經費,發展鄉鎮企業,搞商品生產,增加收入。

小平同誌肯定地說:現在的移民方針對頭了,100萬移民也有辦法安置。可以發展鄉鎮企業,也可以搞第三產業,還可以發展旅遊。

接著,我向小平同誌介紹“180方案”總投資、建設時間和設備等方麵的問題。“180方案”總投資可能增加1/3以上,第一台機組開始發電的時間,可能延長一兩年,但是采取“以電養電”的辦法,第一批機組發電後,就可以用發電的收入作為第二期建設的資金和移民的資金。三峽工程建設現在還沒有開始,泥沙、航運問題沒有弄清楚前不能開工。“150方案”每台發電機容量是50萬千瓦,“180方案”每台發電機容量是70萬千瓦。機組開始可以從國外購買並引進技術,以後的機組自己生產。他還關切地問道:長江建了壩,對航運有什麼影響?

我回答說:這兩年過葛洲壩船閘的貨運量每年增加30%左右。已經建了兩個船閘,還有些問題,主要是國產設備質量不過關。3號船閘建成後就不會有什麼影響了。

小平同誌說:三峽工程是特大的工程項目,為我們子孫後代留下一些好的東西,要考慮長遠利益。過去是四川人不讚成把壩搞高,現在情況變了,四川人,主要是重慶人同意“180方案”。低壩方案不好。中壩方案是好方案,從現在即可著手籌備。中壩可以多發電,萬噸船隊可以開到重慶。以後可有意識地把國家重大工業項目放在三峽移民區。

我說:正在考慮專門成立三峽行政區,用行政區的力量來支持三峽工程建設,做好淹沒區的移民和經濟開發工作。這個行政區應該包括重慶市,有了大城市,有一定的工業經濟基礎和人員智力的支援,便於發展經濟。

小平同誌又講:可以考慮把四川分為兩個省,一個以重慶為中心城市;另一個以成都為中心城市。他還問三峽工程建設現在開始了沒有。

我說: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泥沙、航運等問題沒有弄清楚前不能開工。目前隻做些準備,如修路、通電。宜昌通往大壩區有40公裏路正在修建。

小平同誌還問到本世紀末電要搞到多少,才能保證國民經濟翻兩番需要的問題。

我說:至少要與國民經濟同步發展,原來設想搞到2億千瓦左右。現在看來,這個數不夠了,因為除了工農業用電外,人民生活用電增加也很快,還要千方百計多搞一點兒。辦法就是大家辦電,不是一家辦電。“七五”期間要爭取每年搞到700萬千瓦,“八五”期間每年要搞到1000萬千瓦以上,才能基本上保證翻兩番的需要。隻要政策對頭,我看把電搞上去是很有希望的。小平同誌高興地說:有人說電能上去了,翻三番都可以。那就按照這個規劃去安排,看來電有希望,翻兩番有希望。

——摘選自《眾誌繪宏圖——李鵬三峽日記》

第二節 陸佑楣:論三峽工程

陸佑楣,水利水電工程專家,時任中國三峽總公司總經理。1934年1月7日出生於上海市,1956年畢業於華東水利學院(今海河大學),曾任國家水電部副部長、能源部副部長、國務院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長江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總經理,現任中國大壩委員會主席,清華大學、河海大學教授。

之所以說“三峽工程是一項科技工程”,“科學是三峽工程的基本品質”,是因為科學技術作為第一生產力,對三峽工程順利建設起到了巨大的保障作用。就如十幾年前,當三峽工程一紙藍圖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對工程具體怎麼實施,大家心中並不是十分有底。我們堅持從實際出發,針對一個個的技術難題,組織進行深入的攻關研究,同時在技術上全方位開放,聽取各方麵專家意見,以不斷加深對三峽工程科技問題的認識,實現科學決策。十年來,正是依靠科技進步,我們才得以一一攻克了橫亙在前進道路上的難關,取得今天的成績。

比如在三峽二期導流施工中,我們參考國內外資料,分析三峽壩區河床特點,同時充分運用已有施工經驗,克服截流流量大、水深大、不允許斷航等難點,成功實施了大江截流,隨後在不到10個月時間內修起了80米高的土石堆壩,並用深入基岩的混凝土防滲牆,做到了不漏水。經過這次實踐,我們掌握了在深水、大流量條件下實施截流工程的技術,屬於世界領先。又如雙線五級船閘開挖,主要施工難點在於確保高邊坡穩定。經過研究候,我們將4000根預應力錨索用於錨固深層岩體,將10萬根高強錨杆用於錨固淺層岩體。此外,還運用控製爆破技術減少岩石震動、設置山體排水係統、對坡麵噴混凝土,這一係列措施保證了高邊坡穩定。我們再次解決了一個世界級的難題。

三峽大壩混凝土澆築總量為2800萬立方米,其中澆築高峰年出現在1999年至20011年。經研究,采用塔帶機與胎帶機、高架門機、纜機相結合的有自己特色的綜合機械化施工方案,突破了特高強度快速澆築混凝土的難題。混凝土澆築最高年份達到548萬立方米,並連續三年創造了世界紀錄。70萬千瓦水輪發電機組世界上有幾十台,但三峽電站機組運行水頭變幅達40米,如何確保機組在不同水位所有工況下安全穩定運行,是個難點。經過多方攻關,這個問題已得到解決。目前首批投產的幾台機組已在135米水位穩定運行,將來還要接受175米水位運行的考驗。

還有一個難點是升船機。升船機類似一部大型電梯,運行時,連船帶水共重11,800噸,需提升135米,不僅技術上很複雜,而且要確保零事故率。經過細致的科研工作和比選,現基本決定采用更為安全的齒條爬升、螺母螺杆安全設施的方案。

回顧十年工程實踐,我認為,參與三峽建設,必須具備以下三樣條件:第一,要有一個基本的科學的態度,不能沒有科學依據,隨意行事。十年來,正是由於我們秉持科學態度,才保證了始終把握正確的前進方向。第二,要從實際出發,求實務實。第三,要有創新意識。創新才能做出前人未做過的事。

——摘選自《中國三峽建設》2003年10期

萬裏長江奔騰不息,三峽大壩巍然屹立。氣勢恢宏的三峽大壩如同巨臂,緊緊攬住奔騰不息的江水。作為中國綜合國力的體現,三峽大壩無疑是一座盛世豐碑。那麼,建成後的三峽工程將為中國帶來哪些社會和經濟效益?“高峽出平湖”的夢想達成之後,新三峽又是怎樣一番景色?

第三節 潘家錚:世紀圓夢——中國三峽工程

潘家錚,中國著名水電工程專家,時任中國長江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技術委員會主任。潘家錚1927年11月生於浙江紹興,1950年8月畢業於浙江大學土木工程專業,1979年任電力部水電總局副總工程師,1987年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93年任電力部技術顧問、長江三峽總公司技術委員會主任。2012年7月13日因病在北京逝世。

我在過去很長時間內沒有涉足三峽工程的爭論,隻覺得這個偉大工程對中國來講確實是不可少的,而且中國也確實具備了修建她的能力和條件。這是個宏偉而又遙遠的工程,可算是個懷疑派或中間派吧。形勢的發展使我開始思考和研究三峽工程的得失,我想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對三峽工程苦戀不休,又有那麼多的人對之憂慮重重。

1986年我被任命為三峽工程論證領導小組副組長暨技術總負責人之後,這才深深卷了進去。在長達兩年八個月的論證期中,我閱讀了汗牛充棟的資料,布置了大量的研究試驗和分析工作,參加了無數次的討論和辯駁會,還多次去壩址、庫區考察調查,使我逐漸認識到這個偉大工程對中國來講確實是不可少的,而且中國也確實具備了修建她的能力和條件,我就變成一個讚成派了。

1989年春夏之交,當我們完成論證任務,滿懷信心準備向中央和國務院彙報最終結論時,一場政治風波席卷了華夏大地。風波雖然很快平息,三峽工程卻又一次被擱置起來。要知道在經濟和社會迅速發展的時代,把一項牽涉百萬移民的大工程擱置起來也許就意味著宣布死刑。我在無限失望和迷惘的心情下,不禁發出了“三峽、三峽、您究竟何時才能夢想成真”的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