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以社會主義的國家自命的蘇俄也一步一步的蹈入資本主義之門,而反常送秋波以至極力去親善所謂資本主義的國家,大事招致美國的資本家,這是稍能留心於蘇俄二十餘年來的發展史的人們總能知道的。”

陳序經對社會主義的認識,並不符合社會主義發展的實情。但陳氏的這段話提示了一個要緊的信息:全盤西化是立足於廣義的文化觀上的。在陳序經看來,資本主義隻是用於表述經濟製度的一個範疇,經濟隻是文化的一方麵,資本主義又隻是西洋經濟的一方麵,因而,“若以資本主義去包括西洋的文化,那豈不是大錯而特錯嗎?”因而,陳序經是將社會主義作為西方文化的一部分,包容在全盤西化的範圍之內。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差異性,遠遠不能與兩者之間的共同點相提並論。從這個意義上,陳序經主張全盤西化,並不僅僅局限於歐美的資本主義化,而是包含社會主義在內的西化。

胡適對社會主義與西方文化也有類似的見解。胡適認為,社會主義是西洋文明的一部分,“十八世紀的新宗教信條是自由、平等、博愛。十九世紀中葉以後的新宗教信條是社會主義。這是西洋近代的精神文明。”如果說胡適在這裏使用的“社會主義”尚不能與科學社會主義混為一談,那麼他對蘇聯現實製度的態度,則不折不扣地表達了他對社會主義的心儀,當然,這個前提是:蘇聯社會主義專政的政治將來總還是要回到民治,蘇聯是曲線在走美國的路。但無論如何,社會主義同樣是西洋文明的一部分,胡適甚至動員美國人“不要把這些社會主義、共產主義運動看作是與西方文明相異的、外在的傾向,而是看作構成整體所必要的部分。”這種觀點與陳序經的“社會主義是西洋文明的變態”的論點,可謂異曲同工。

3、全盤西化與民族意識

這是全盤西化思潮受到抨擊較多的一個方麵。全盤西化總是與媚外、與喪失民族意識、與賣國主義相聯係,就是要使中國成為西方資本主義的附庸或殖民地。在一些政治評論家那裏,這幾乎被推演成一個定理。

陳序經是一個熱烈的愛國者,他有過殖民地的生活經曆,他絕不願看到中國一步步淪為殖民地。他主張全盤西化,出發點正是要以此避免中國成為西方的殖民地。陳序經認為:不全盤西化,才有做殖民地的危險:

“要是我們不願自己去創造,而隻靠著西洋人輸來的貨,那麼我們的財源必因為享受西貨而日漸用盡,結果是受了經濟的侵略,而成為西洋人的殖民地和奴隸……我們今後所要解決的問題,不外是若不願做被迫的奴隸的西化,就要自己從速的努力於西化。”

陳序經以領事裁判權為例,說明了必須主動地全盤西化,才能擺脫民族的恥辱,擺脫被動西化的境遇:

“事實上我們現在要想取消治外法權——領事裁判權,我們第一步就要把法律來西化,因為外國人所以不願給回這些法權,就是說我們沒有西化的法治。現在世界上隻有這可憐的中國,是受著這麼厲害的恥辱:在中國的國境內,也有了西洋人設立自己的法庭來施行自己的法律。中國苟不及早地自己西化,不但在法律方麵,這種恥辱無法廢除,恐怕這種恥辱還要繼長增高,而至樣樣都為外人所管理,都為外人來迫我們去西化。”

陳序經在抗戰時期所作的《南洋與中國》一書中的一段話,對我們了解陳氏的愛國立場或有幫助,他在該書的結尾部分寫道:

青年們,我們不要忘記:南洋是我們的屬地……我們而尤其是我們的青年,撫今追昔,不能不感覺到今後我們對於南洋所負的責任的重大嗎?

青年們,我們不要忘記:南洋是我們的寶庫,南洋的經濟力量,從來是操在南洋華僑之手……我們今後應當怎樣去保持我們的固有經濟地位,怎樣去發展這些寶藏,這都是我們而尤其是我們的青年的責任。

青年們,我們不要忘記:南洋是我們的樂園,南洋的風景,是世界著名的。

青年們,我們不要忘記:我們有了恢複我們的屬地的責任,我們不要忘記:我們有了保護我們的寶藏的義務,我們不要忘記:我們有了享受我們的樂園的權利!

從這一段悲憤的語言裏,我們甚至可以看到極端民族主義的傾向。盡管從今日正確的國際關係準則來看,這種傾向難以使人認同,但無論如何,陳序經的愛國情懷,已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