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龍笑笑："大概兩種意思都有。"他無可奈何地擺了一下頭，"這個老佟，別看平時很少說話，點子還真不少！"
林聰把手裏的稿子遞給他："這裏還有一件要你表態的事。搞宣傳的李新文寫了一篇稿子要往報社投，拿給沈宣委去審，沈宣委看了不敢表態，推給了我。我看，還是讓你看看親自定吧。"
陳海龍邊接稿子邊說："李新文？這名字好熟悉呀？"
林聰說："就是在宣傳室的那個小夥子。我剛才才知道，他就是報上登的《老龍灘農民發牛財》那篇報道的作者，老龍灘鄉飼養業每人達到了一頭牛，就是他在報紙上吹出去的。那篇稿子還被報社編輯部評上了優稿。此人小有名氣哩。"
陳海龍接過稿子一看，題目是《龍塘村的節日》，再往下看，寫的是李黑牛娶媳婦的事，便稱讚一句："題目起的不錯。"待他把稿子看完，卻皺著眉頭，說："單從寫作這方麵說，文章寫的不錯，選材新鮮，主題很好，文筆流暢，語言也挺有色彩。可就是把我當成了主角，把勁兒使歪了。"他命令林聰，"你讓他來，我跟他交流交流。"
林聰出去，把李新文領來。
陳海龍問："你就是李新文？"
李新文客氣地點頭："是。鄉長，請指示。"
陳海龍稱讚說："寫作能力不錯，文章寫的很有才氣。"
李新文高興地笑了："陳鄉長，這篇稿子能不能向新聞媒體投？"
陳海龍搖搖頭："現在還不行。為什麼把我當成了主角？"
李新文說："這是以前董書記強調過的，寫正麵內容的稿子，要注意突出鄉領導的作用，多寫一些領導的活動。"
陳海龍這才明白，慎重地說，"把稿子中我和林秘書的內容全部刪掉，就寫龍塘村村民窮，一個村幾年沒娶過新媳婦了，這次李黑牛以人品的力量讓城市的姑娘嫁到了龍塘村，打破了過去的局麵，村民們把給李黑牛辦喜事當成了過節日就行了。"
李新文不解地望著他："那樣，內容太單薄了吧？而且份量也減了大半，不來勁兒。這篇稿子主要是弘揚領導幹部關心群眾、與民同樂的優良傳統。一個農民結婚，鄉長給主持婚禮，以前沒聽說過。這是主要新聞點！"
陳海龍笑了："一個鄉長，到這鄉啥事還沒幹，就為人家主持一下婚禮，就能代表優良傳統了？我看是嘩眾取寵。鄉長的責任主要不在這，應該看他貫徹執行黨的方針政策怎麼樣、工作的效果怎麼樣，鄉裏是不是麵貌改變了、經濟發展了、農民富起來了。不能玩虛兒套。再說，稿子裏有關我的地方，滿是溢美之詞，讓人看了出汗。新聞報道最主要的一條是講真實性，然後再講新聞性和可看性。你說是不是？"
李新文沒想到新來的鄉長對新聞報道還是個內行，隻得點頭："是，是！"
陳海龍想起了李新文以前那篇關於養牛的報道，認真地說："我向你提個建議，今後寫新聞，一定要把真實性放在第一位，不能加油添醋地瞎胡吹，更不能吹得沒邊沒沿。不要圖一時痛快和眼前利益，不要隻看領導的臉色行事，要切實地對黨負責，對人民負責。虛假新聞一定不能搞。搞了，不但對黨和人民有損害，自己也是要負責任的，知道嗎？"
李新文佩服地頻頻點頭："是，是。"
陳海龍又說："今後再寫咱鄉的新聞報道，不要寫領導一般性的活動。我，你就更不要寫。寫正麵報道時，關於我的內容你要隱去。批評稿嘛，是我的責任一定不要回避。這是其一。其二，搞新聞報道要多到群眾中去，多發現好典型，報道他們。比如沙窪村的果農南學義、李莊村的菜農李善農等。要注意多把群眾當主角。……你是一個有才華的年輕人，好好發揮你的聰明才幹。幹得好了，今後很有前途。要注意：不要輕易地毀壞自己喲！"
李新文聽得十分感動，由衷地說："陳鄉長的指點太好了！你今天的話，我一定要牢牢記住。謝謝陳鄉長！"
李新文走後，陳海龍無奈地搖著頭，對林聰說："沒想到一天裏就碰上這麼多稀罕事，我這辦公室裏的配置這麼好，卻要給換新的。鄉裏竟然還有那樣的情報網，還要花情報費。新聞報道也居然要用統一的模式寫。真是匪夷所思！"
林聰笑笑，說："隻怕還有更稀罕的。"
陳海龍詫異，望著林聰，半開玩笑地說："秀才老師都聽到了什麼？請賜教。"
林聰又向他說了幾件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稀罕事。陳海龍覺得這些事情非同一般，雖然是表麵現象，卻似乎讓他看到了老龍灘問題的症結。
他感到自己肩上擔子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