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色又一次吞沒了摩天嶺,寒冷的夜風不斷地侵襲著露宿的魏軍將士,一些夜間外出覓食的野獸不時地發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為了抵禦風寒和野獸的侵襲,魏軍將士燃起了一瓘瓘的篝火。疲乏已極的將士圍著火瓘或坐或臥,吞食著從陰平帶來的幹糧。
鄧艾率領著將士披荊斬棘,在摩天嶺的深山老林裏艱難地行進了三天。在鄧忠和幾名親兵的精心保護下,他雖然沒有受傷也沒有患病,但他畢竟已是年近七旬之人,體力不濟,每天行軍下來,都累得連動彈一下的力氣也沒有了。此時,他正披著一塊氈片,坐在火瓘旁,艱難地啃著一塊硬邦邦的幹糧。因為他的牙齒有的已經脫落,有的已經鬆動,咀嚼起來十分費勁,每動一下嘴巴,都要痛苦地皺一下眉頭。看那樣子,他簡直不是在吃飯,而像是在吃著苦辣難咽的藥。
在鄧艾的身後,鄧忠和幾名親兵正在用戰刀砍削著樹枝和藤條,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這響聲驚動了鄧艾,他想轉過身去瞧瞧鄧忠他們在幹什麼。可是,他的身子卻似被粘住了一般,怎麼也挪動不了。他隻好挺起脖子,艱難地把一口還沒有嚼碎的幹糧咽下肚,有氣無力地說:“鄧忠……”
鄧忠聞聲來到鄧艾的麵前,小聲地問:“父親呼喚孩兒有何吩咐?”
鄧艾聲弱氣短地問:“汝等為何還不趕快歇息?”
“我等想用樹枝與藤條捆紮一個筐子。”鄧忠苦笑著回答,“我等見父親行軍時實在太吃力,想在明日行軍時用筐子抬著父親趕路……”
“胡鬧!”鄧艾瞪了鄧忠一眼,不悅地說,“我一沒受傷,二沒患病,為何要讓汝等抬著行軍!”
“父親息怒。”鄧忠急忙解釋說,“連日行軍,道路艱險,我等尚且體力有些不支,何況父親已年老體衰……”
“一派胡言!”鄧艾打斷鄧忠的話,板著麵孔說,“快將那筐子燒掉!”
“年紀不饒人啊!父親莫要逞強,以免發生不測……”鄧忠用哀求的口氣說。
“休要多言,速把那筐子燒掉!”鄧艾聲嚴色厲地說。說罷,他掙紮著要站起來,去取那筐子。
“父親莫動,孩兒遵命便是。”鄧忠不敢違抗,隻好把那隻筐子取過來,投入了火瓘。隨著一陣劈劈剝剝的響聲,那個筐子化為了煙火。
鄧忠和那幾名親兵的一片好心,換來的卻是鄧艾的一頓訓斥,心中有些怏怏不快,沒趣地圍坐在火瓘旁,悶頭吃著幹糧,誰也不吭聲。
鄧艾瞧了瞧鄧忠,又瞅了瞅那幾名親兵,輕輕地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汝等跟隨我征戰多年,為何還如此不明事理?行軍打仗,最諱忌者便是將士離心,最懼怕者就是士氣低落。隻要將士同心同德,全軍士氣高昂,任何艱難險阻都可以戰勝。而若想將士不離心,士氣不低落,最簡單之辦法就是統兵將領與兵士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身先士卒。這幾日連續行軍,傷病者不斷增加,人人皆已十分疲勞。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如讓汝等用筐子抬著行軍,必然要大大影響全軍士氣,造成軍心浮動。如此一來,我軍將如何翻越這摩天嶺?故而,我隻要還有一點氣力,就要與全軍將士一起去跋山涉水。隻要我不倒下,將士們也就不會倒下……”
鄧艾的一席話,如同麵前的這瓘篝火,把鄧忠和那幾名親兵的身上和心裏烤得熱烘烘的。他們眼含著淚花,默默地望著眼前跳動的火苗,仔細地回味著鄧艾的話。
篝火在燃燒著,劈劈啪啪的爆炸聲不斷地響著,仿佛是鄧忠和那幾名親兵,在輕輕地向鄧艾訴說著他們的心聲……
縱深的摩天嶺好像故意在考驗這支魏軍的體力和意誌,越是往裏走,道路就變得越加險惡,使行軍也越來越艱苦。隨著受傷和患病將士的逐日增多,魏軍就猶如一個負重遠行的疲憊之人,前進的速度日趨緩慢,由每天的三十來裏減到不足二十裏。進入摩天嶺已經八天了,他們才走完全程的三分之一。照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再有半個月,他們也走不出這險惡的摩天嶺!如此一來,他們就將麵臨著斷糧的危險。